尼娜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她枯槁的手用力抓住斯维特拉娜的双肩,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磨出来
尼娜军需仓库……火车站后面那个……我知道!夜里只有一个人看守,瓦西里……以前是剧院的灯光学徒……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斯维特拉娜,里面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尼娜为了阿廖娜!去!只能去!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倾倒在这座被围困的城市之上。炮火的闪光偶尔撕裂天幕,映照出残破建筑的狰狞剪影,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斯维特拉娜像幽灵一样在废墟和断壁间穿行。尼娜粗糙手绘的简易地图在脑海中灼烧。风雪抽打在她脸上,单薄的衣物根本无法抵挡严寒,身体早已冻得麻木,唯有胸腔里那颗被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驱动的心,还在沉重而剧烈地搏动。火车站庞大的轮廓在黑暗中显现,如同巨兽的骸骨。绕过坍塌的站台,后方,一座低矮、敦实的建筑在风雪中沉默矗立——军需仓库。一扇小门透出极其微弱的光晕,那是唯一的气息。
仓库内弥漫着一种混杂的气味:浓重的霉味、潮湿的尘土气、陈年木材的朽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疯狂的粮食的微香——真正的粮食!斯维特拉娜的心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屏住呼吸,颤抖的手指抠进门缝,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木门推开一条仅容侧身挤入的缝隙。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悠长的呻吟,在死寂的仓库里如同惊雷炸响!
昏黄的马灯光晕瞬间将她笼罩。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从门旁的木箱上站起,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警觉。步枪冰冷的枪口,在光晕下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直直地指向她的胸口。斯维特拉娜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灯光照亮了士兵年轻却写满疲惫和警惕的脸庞。
瓦西里谁?!
声音粗粝沙哑,带着严厉的质问。
斯维特拉娜认出了那双眼睛。瓦西里!几年前那个在后台跑前跑后、被道具砸了脚还会脸红的灯光学徒!时间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但那双眼睛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旧日的痕迹。她猛地扯下头上破旧的头巾,露出那张在列宁格勒文化海报上曾无数次出现的、此刻却因饥饿和绝望而扭曲的面孔。她没说话,只是挺直了背脊,像在舞台上一样。灯光下,她的脸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母兽般的决绝火焰。
时间仿佛凝固。瓦西里的目光锐利如刀,从她沾满污泥、冻得通红的赤脚(她脱掉了破鞋,为了更轻、更安静),扫过她因极度寒冷和紧张而剧烈颤抖的小腿,最后停留在她脸上。那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似乎穿透了岁月和苦难,看到了那个曾经在辉煌舞台中央旋转的精灵。仓库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炮火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认出来了。斯维特拉娜看到瓦西里握着枪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然后,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扳机护圈。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像刻在石头上的沟壑。他侧过身,让开了通往里面堆满麻袋的通道,目光移开,望向仓库深处浓稠的黑暗,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他粗糙的、被冻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几乎被风雪从门缝里灌入的呜咽声淹没:
瓦西里拿吧。快走。
他顿了顿,喉咙里似乎哽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悲悯的重量
瓦西里跳完这场……明天……再没人有资格指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