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播出后，校园里总有人在讨论器材室那三个身影，连食堂阿姨打饭时都要多问两句“你们乐队啥时候再排练啊”。忙忙碌碌的夏天被蝉鸣和试卷撕成碎片，转眼就飘进了暑假的风里。苏雨桐的消息框几乎天天亮着，今天发张外婆家院子里的石榴树，明天又吐槽表妹总抢她的拍立得，许愿安总在课间抱着手机笑，红绳护身符缠在手机壳上，晃得周熠的物理笔记都沾了点细碎的红。
暑假的午后热得像团化不开的糖，周熠捏着刚发下来的物理试卷，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卷首的分数像个张牙舞爪的符号，把他整个学期的努力都划得歪歪扭扭。他低着头往图书馆走，帆布鞋踩在发烫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没熄灭的烟头儿上。转过教学楼拐角时，香樟树浓密的绿荫突然漫过来，混着点猫粮的腥气——许愿安正蹲在树下，鹅黄色连衣裙被风掀起小小的弧度，手腕上的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把阳光筛成星星点点的碎光。
“这只三花上次在器材室门口偷吃过江屿的面包呢。”她抬头时眼睛弯成月牙，声音被蝉鸣泡得软软糯糯，目光扫过他攥得皱巴巴的试卷边缘，笑意淡了些，“看你这表情，是被物理题揍了？”周熠停下脚步，看见那只三花猫蹭过她的裙角，尾巴尖儿轻轻扫过她光着的脚踝，留下道转瞬即逝的痒。他忽然想起拍纪录片那天，她举着鼓槌形状的笔在笔记本上画笑脸，阳光落在她睫毛上，也是这样藏着温柔的光。
“去图书馆啃错题？”许愿安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和猫毛，发梢沾着片深绿的樟树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周熠盯着那片叶子发愣，没注意到她已经走到自己面前，指尖带着点猫粮的粉末，轻轻点在试卷最上面的红叉上：“我看看哪儿绊住你了？”
他下意识地把试卷递过去，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像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凉丝丝地钻进皮肤里。许愿安低头看着试卷，眉头轻轻蹙起，红绳从手腕滑到小臂，露出段白皙的皮肤，上面还沾着点没拍掉的草屑。“这个电磁场方向分析错了哦。”她的笔尖点在最后道大题上，画出道弯弯的箭头，“你看，左手定则反过来想就简单了——就像我敲鼓时，手腕得先往后收一收，再猛地发力，力道才能透到鼓皮上。”
周熠愣住了。那些在他脑子里绕成乱麻的磁感线，突然顺着她的话舒展开来，像被鼓槌敲准了节拍。她低头在试卷空白处画图，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记忆里她敲鼓的节奏慢慢重合。“这里的临界条件，就像鼓点里的重音，”她抬头时眼里闪着光，睫毛上还沾着点阳光的金粉，“抓住那个节点，后面的步骤就跟着顺下来了，跟打鼓的起承转合一模一样。”
阳光穿过香樟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笔尖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她突然闯进他混沌的解题思路里，把那些拧成疙瘩的公式一个个解开。周熠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绳，突然想起上次模拟考，她拿着物理试卷冲他晃，红绳在他眼前晃成道模糊的红，“你看你教的‘鼓点解题法’多管用！”当时他只顾着看她眼里的光，没敢说其实自己的错题本上，抄了好多她随口说的比喻。
“苏雨桐刚才发消息，说南边巷子新开了家冰酪店，抹茶味的浓得发苦。”许愿安把试卷递回来，指尖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顿了顿，她的耳尖泛起淡淡的红，“对了，我爸妈说要请你吃饭呢——上次模拟考我物理提了二十分，他们非说全靠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比喻。”
周熠的耳尖也跟着发烫，刚想说“该我请你才对”，就看见她嘴角沾着点猫粮的碎屑，像颗没擦掉的星星。他慌忙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指尖擦过她唇角时，触感软得像棉花糖，窗外的蝉鸣突然歇了半秒，空气里只剩下两人越来越响的心跳，和树叶被风吹得沙沙的声。
“其实……”他的喉咙有点发紧，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吹走，“刚才那道题，你一说我就懂了。应该是我谢你才对。”许愿安眨了眨眼，红绳被她无意识地缠在手指上，勒出浅浅的红痕，像道藏不住的心事：“那正好啊，让你爸妈请我吃饭，就当我还在给你‘补课’呗？反正你的物理题，我用鼓槌就能敲明白。”
冰酪店的冷气“呼”地涌出来时，周熠还在想刚才指尖碰到的温度。许愿安正对着菜单纠结，手指点着“抹茶双球”又划到“芒果雪顶”，红绳在玻璃柜台上投下细细的影子。“要两球抹茶的，多加红豆。”他替她报了单，看见她眼里闪过点惊喜，像上次她突然弄懂动量守恒时，亮晶晶的样子。
店员把冰酪递过来，玻璃碗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勺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许愿安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抹茶的微苦混着奶香漫过来，“你尝尝，是不是比苏雨桐烤的曲奇还苦？”他张嘴接住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没说话，看着碗里慢慢融化的冰酪，和窗外被阳光晒得发亮的街道。
“其实物理也没那么可怕吧？”她突然说，勺子在碗里画着圈，把红豆压成小小的泥，“就像打鼓，一开始总找不准节拍，多练练就好了。下次你错题攒多了，我带着鼓槌去你家给你讲题啊，保证比你那本电磁学讲义管用。”周熠看着她眼里的笑，突然觉得这个暑假的热，好像都被她搅进了冰酪里，甜丝丝的，带着点化不开的温柔。
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慢慢拉长时，他们并肩往回走，手里的冰酪碗空了，只剩下淡淡的抹茶香。许愿安的手机突然响，是苏雨桐发来的语音，背景里有小孩的哭闹声：“安安！我表妹把我拍立得里的胶卷拽出来了！你说我该不该揍她？”许愿安笑着回消息，红绳在手机屏幕上晃，周熠看着她低头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物理题和分数，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这个夏天最解不开的题，正走在他身边，红绳晃啊晃，把蝉鸣和阳光，都缠成了甜甜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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