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课结束的铃声像根细针,轻轻挑破了教室里微妙的张力。周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往许愿安桌上推了推:“刚泡的蜂蜜水,你昨天不是说喉咙干吗?”
保温杯是亮黄色的,上面贴着只咧嘴笑的小熊贴纸,是去年运动会许愿安帮他赢得的奖品,他一直没舍得用。温热的甜香漫出来,混着窗外玉兰的淡味,倒比江屿那瓶冰牛奶多了点烟火气。
许愿安愣了愣,接过来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心里也跟着暖了暖。她仰头喝了口,蜂蜜的甜润顺着喉咙滑下去,刚被晨读绷紧的神经都松了些。“谢谢。”
“谢什么,”周熠挠了挠头,眼睛却瞟着后排,见江屿正低头整理书本,没往这边看,才敢把声音放自然点,“对了,中午去不去食堂?听说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他记得她不吃葱,每次打饭都会提前跟阿姨说少放;记得她喜欢把排骨上的肉剔下来拌饭,自己却总啃不干净骨头;这些细碎的事,像藏在口袋里的糖,是他偷偷攒了很久的甜。
许愿安刚点头,就听见身后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轻响。江屿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本数学练习册,径直朝这边走过来。晨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把周熠刚升起的雀跃压下去大半。
“这道题,”江屿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带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把练习册放在许愿安桌上,指尖点着一道函数综合题,“步骤不太懂。”
练习册的纸页很新,字迹却和他的人一样,笔锋锐利,带着点不驯的劲儿。许愿安低头看题,周熠却坐不住了,往前凑了凑,故意把胳膊肘往桌沿外伸了伸,几乎要碰到江屿的手。
“这题我会啊,”周熠抢在许愿安开口前说话,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轻快,“其实就是用换元法,把二次函数转换成……”
他一边说,一边拿过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格外响。江屿没打断他,只是垂着眼帘听着,睫毛在眼睑投下片浅影,看不出情绪。直到周熠写完最后一步,得意地抬眼看他,他才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却越过周熠,落在许愿安脸上:“听懂了吗?”
周熠的笑容僵在脸上,像被戳破的气球。许愿安没注意到他的窘迫,指着其中一步解释:“这里的定义域容易错,换元后要记得同步转换范围。”她说话时语速不快,尾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是对熟悉的人才会有的耐心。
江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半秒,点了点头:“谢了。”转身回座位时,校服衣角扫过周熠的椅背,带起一阵风。
周熠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手里的笔有点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解题步骤,明明是对的,却莫名有点泄气。这时,手背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是许愿安用指尖戳了戳他。
“干嘛?”他抬头,语气里还带着点没散的闷。
“你的步骤写得很清楚啊,”许愿安的眼睛弯了弯,像盛着晨光,“刚才谢你了。”
周熠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他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刚才那点不快都不算什么了。是啊,他和她认识这么久,她懂他那些笨拙的炫耀,也会接住他没说出口的在意,这些可不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邻居能比的。
“那当然,”他立刻又扬起下巴,故作轻松地转着笔,“中午糖醋排骨,我帮你打双份?”
“不用,”许愿安笑着摇头,“一份就够了。”
窗外的玉兰芽又绽开了些,嫩绿色的叶子舒展开来,被阳光照得透亮。周熠看着她低头整理书本的样子,忽然想起昨天那只浅粉色的千纸鹤,被他夹在最常看的数学笔记里。他想,等下次月考结束,就把藏在里面的话亲口说出来——不止是想和她考同一个考场,是想和她一起,把往后的日子都过成甜的。
后排的江屿翻开课本,目光却落在窗外的玉兰树上。树影晃动间,他好像看见很多年前,那个扎着齐耳短发的小姑娘,举着半块草莓酱吐司朝他跑过来,阳光落在她脸上,比手里的吐司还要甜。只是现在,她身边站着另一个少年,笑起来的时候,眼里也盛着一样的光。他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轻轻合上了课本。
教室里的喧闹渐渐恢复如常,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同学间的小声说笑,还有周熠故意哼起的不成调的歌,混在一起,像首吵吵闹闹却格外鲜活的曲子。许愿安喝了口蜂蜜水,甜意漫到心底,她悄悄抬眼,看见周熠正偷偷往她这边看,对上视线后慌忙转过头,耳根红得像熟透的草莓。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觉得这个春天,好像比往年更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