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余温还没来得及在被褥里焐透,高一下学期的风就顺着窗缝溜了进来,带着点新学期特有的、混合着书本油墨与青春期躁动的气息。清晨六点刚过,天光还带着层薄纱似的灰蓝,许愿安已经坐在餐桌前了。她面前摆着半片涂了草莓酱的吐司,手里捏着支笔,指尖在练习册的边缘轻轻敲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楼下的玉兰树抽出了新的嫩芽,裹在浅褐色的壳里,像藏着无数没说出口的秘密。
“唔……”卧室门被从里面拉开时,带着一声绵长的、浸在睡意里的叹息。林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走出来,发梢还倔强地翘着几根,眼下是两道掩不住的青黑,像被水墨轻轻晕染过。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印着“灵感枯竭中”的卡通睡衣,趿着双毛茸茸的兔子拖鞋,一步三晃地蹭到餐桌旁,往椅子上一瘫,整个人都快陷进坐垫里。
“芽芽早啊……”她的声音黏糊糊的,像是还含着梦话的尾巴,眼睛半眯着,手在桌上摸索着,“我的黑咖啡呢?昨晚写到三点,脑子现在跟浆糊似的。”
许愿安收回目光,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嗔怪:“在咖啡机里温着呢,妈你再这么熬,黑眼圈都要赶上熊猫了。上周医生不是说让你少喝速溶,我给你换了手冲的,稍微淡点。”
“知道知道,”林箐含糊地应着,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那是她构思情节时的习惯性动作,“就差最后两章了,女主角的告白戏总写不入味,急死我了……”她嘟囔着,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了抬眼,“对了芽芽,你们班是不是转来个新同学?上次家长会听王老师提了一嘴……”
话还没说完,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许尧端着两个白瓷杯走出来,杯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鼻梁上的镜片。他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戴了许多年的手表。他先把一杯热牛奶轻轻推到女儿面前,杯壁上印着的小熊图案正对着她,又把另一杯放在林箐手边,然后在许愿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又熬夜了?”他看向林箐,语气里带着点温和的责备,却还是伸手替她把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林箐吐了吐舌头,没接话,反而朝他使了个眼色,目光往许愿安那边瞟了瞟。
许尧笑了笑,转回头,视线落在女儿微垂的侧脸上。晨光透过纱窗漫进来,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连带着耳尖那点绒毛都看得清晰。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自然又带着点宠溺。
“芽芽啊,”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清晨特有的温润,像杯刚好能暖手的牛奶,“昨天下午我去学校接你,看见周熠那小子在教学楼门口等你。”
许愿安捏着笔的手指顿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把目光重新落回练习册上,假装在看那道早已算完的数学题。
许尧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继续慢悠悠地说:“他手里拿着个包装挺精致的盒子,见我过去了,慌慌张张往身后藏,还红了脸。”他顿了顿,指尖在女儿的发旋上轻轻点了点,语气里掺了点玩笑的意味,“你说,周熠那孩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静了半秒。
林箐瞬间清醒了,困意跑得无影无踪。她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瞪得溜圆,像只嗅到了八卦气息的小松鼠,支着下巴看向女儿,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许愿安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笔杆在掌心留下淡淡的红痕。杯里的牛奶还冒着热气,暖意顺着指尖一点点往上爬,却没抵过那股突然涌上来的热意——它先烧红了耳尖,又顺着脖颈悄悄蔓延,连带着脸颊都开始发烫。她能感觉到父母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一个带着好奇,一个藏着笑意,让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了,只能把脸埋得更低,小声嘟囔了一句:“爸,你说什么呢……”
窗外的玉兰树被风轻轻吹了一下,新抽的嫩芽晃了晃,像是在偷偷笑着什么。餐桌旁的热牛奶还在冒热气,把这个清晨烘得又暖又软,藏着点青春期里说不出口的、甜甜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