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光刚漫过窗帘缝，厨房就飘出了甜丝丝的桂花味。许愿安披了件周熠的深蓝色棉袍，踩着拖鞋往厨房挪时，看见他正站在晨光里揉面团，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半截手臂，上面还沾着点面粉——是昨晚帮她腌梅酱时蹭的。
“醒了？”他回头时，鼻尖上沾着个小小的面疙瘩，像落了颗雪粒，“我奶说入秋该吃桂花米糕，特意打电话来教我调馅料，按你上次说的减了两勺糖，加了把新晒的杏仁碎。”蒸笼掀开的瞬间，白汽裹着香气漫出来，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你尝尝，是不是比梅巷作坊的还香？”
许愿安刚要伸手去捏，就被他轻轻拍开手背：“烫。”他转身去拿白瓷碟，腰间的围裙带子松松垮垮地垂着，是她昨晚故意系的活结，此刻随着动作晃悠，像只展翅的白鸟。碟沿刚碰到餐桌，就听见“喵”的一声，软软踩着餐椅跳上来，尾巴扫过装梅酱的青瓷瓶，瓶身上的红纸条晃了晃，上面是周熠的字迹：“辛丑年霜降，安安爱吃的酸甜口。”
“别给它偷嘴。”许愿安弯腰把猫抱进怀里，却发现猫爪子上沾着点饼干渣——是周熠今早烤的杏仁饼干，按她喜欢的火候烤得微焦。她忽然想起结婚那天，他西装内袋里塞着的那盒糖，玻璃纸在红绸花里闪着光，和当年塞给她的一模一样。
餐桌旁的墙上挂着幅装裱好的画，是周熠画的梅巷雪景：她提着灯笼站在石阶上，发间的琉璃簪被他用金粉描得格外亮，旁边用小字写着“吾妻安”。许愿安用指尖点了点画里的灯笼：“昨天整理储藏室，翻出你当年送我的那盏白杨树灯笼，竹骨松了两根，纱面也黄了。”
周熠正给她盛小米粥，闻言抬头笑：“下午我修修。竹骨用桐油浸浸还能撑几年，纱面换块新的米白色，跟你去年做的窗帘一个料子。”他把粥碗推过来时，碗底沉着颗饱满的红枣——是她总念叨的“要带核的才够甜”，“对了，梅巷的张奶奶托人捎信，说她家新腌的陈皮梅好了，让咱们周末过去拿两罐。”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淌进客厅，周熠坐在地毯上翻旧画册，许愿安蜷在沙发里绣靠垫，针脚比当年那只歪歪扭扭的平安符工整了许多，上面的并蒂梅是照着他们结婚照绣的，花瓣边缘还特意加了圈金线。忽然听见他轻“呀”一声，从画册里掉出片浅褐色的东西——是当年夹在笔记本里的那片梅瓣，边缘已经发脆，却还留着淡淡的香。
“你看这个。”他捏着梅瓣凑过来，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点薄荷牙膏的清冽，“当年你总说梅瓣干了就没味道了，我偷偷在书页里喷了点梅花露，现在闻闻看，是不是还像那天在梅巷的味道？”
许愿安刚要低头，就被他用指尖轻轻按住后颈，像当年在老梅树下帮她别梅枝时那样。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软软蜷在窗台打盹，爪子还抱着那只旧暖手宝——绒面已经磨得发白，边角却被周熠用同色的线补得整整齐齐，看不出来补丁的痕迹。
“晚上吃汤圆吧？”他忽然说，指尖划过她绣的梅蕊，“我买了黑芝麻馅的，特意让老板多加了杏仁碎，你尝尝是不是当年那个口感。”他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红，“就是……我煮的时候没控制好火候，有两个煮破了皮，馅流在汤里，像不像那年雪夜里你嘴角沾的红糖？”
夕阳漫进厨房时，锅里的汤圆浮了起来，在琥珀色的汤里打着转。许愿安舀起一个，发现碗边摆着颗亮晶晶的东西——是当年那支琉璃簪上掉的珠子，周熠找了三年，前几日终于在老槐树下的泥土里挖了出来，此刻被他用红绳系着，当成了小小的碗垫。
“等下月初梅花开了，”他递过来一勺汤，眼底的光比琉璃珠还亮，“咱们回梅巷拍张照吧？就站在当年那棵老梅树下，我还穿那件深蓝棉服，你还戴……”
话没说完，就被她喂了一勺汤圆堵住嘴。黑芝麻馅混着杏仁的香在舌尖漫开，甜得正好，像这些年藏在烟火里的温柔：是清晨沾着面粉的鼻尖，是修了又修的旧灯笼，是每个记得她喜好的细节，是那句没说出口却藏了许多年的“我还像当年一样，满心满眼都是你”。
窗外的猫忽然“喵”了一声，跳上窗台打翻了饼干盒，碎渣撒在青石板上，像落了场甜甜的雨。周熠伸手去扶她肩头滑落的棉袍，指尖碰到她发间的新簪子——是他前几日找人打的，梅花形的银托上嵌着那颗找回来的琉璃珠，在夕阳里闪着温柔的光，像把当年没说尽的话，都裹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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