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那天，雪下得很大，鹅毛似的雪花簌簌落下来，把操场的草坪染成一片温柔的白。许愿安抱着一摞刚发下来的试卷往教学楼外走，袖口沾了点融化的雪水，凉丝丝的，倒让她想起那罐薄荷糖的触感。
“等等。”周熠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来，带着点跑过雪地的微喘。许愿安回头时，看见他手里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其中一个印着街角那家文具店的logo，“刚去给你买了点东西。”
他把袋子递过来，里面是一本带锁的笔记本，封面印着树的剪影，和操场边的那排树一模一样。还有一盒新的薄荷糖，是上次他说的那种淡味款，糖纸换成了浅蓝底色的星星图案。“期末复习看你总在草稿纸上写东西，这个笔记本应该能用得上。”周熠挠了挠头，耳朵在冷空气中泛着红，“还有糖，寒假在家写作业累了可以吃。”
许愿安捏着笔记本边缘，指尖触到封面凹凸的纹路，忽然想起那天他悄悄比“没事”的口型，想起他攥紧的拳，心里像被雪后的阳光晒过，暖融融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她抬头时，睫毛上沾了点雪花，亮晶晶的。
“猜的。”周熠笑起来，虎牙在雪光里格外明显，“上次看你总盯着操场的树发呆。”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周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她——是个玻璃罐，比她笔袋里那个大些，罐身上贴着张手写的便签，字迹清隽：“装糖用，笔袋里太挤了。”
许愿安低头看着罐子，忽然笑出声。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总把薄荷糖放在笔袋里，连玻璃罐硌得慌都注意到了。雪落在她发梢，周熠伸手想帮她拂掉，指尖快碰到头发时又顿住，转而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我妈今天来接我，顺道送你回家吧？”
寒假过得像加了糖的热可可，暖乎乎的。许愿安偶尔会在傍晚收到周熠的消息，有时是问数学题的解法，有时发一张窗外的雪景照片，配文说“今天的雪比考试那天还大”。她会对着照片里的雪人笑半天，然后把玻璃罐里的薄荷糖倒出来数一遍——不知不觉已经攒了小半罐，有他给的，也有自己去文具店买的同款。
除夕夜那天，手机震了震，是周熠发来的消息：“明天去看电影吗？班里好多人一起。”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许愿安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在“好啊”两个字上悬了悬，最终还是回：“不了，要去外婆家。”
其实她不用去外婆家。只是一想到要和他在人群里并肩坐着，心脏就跳得像要撞开胸腔，连薄荷糖的清凉都压不住那点发烫的慌乱。
大年初三的下午，她去文具店买橡皮，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周熠。他穿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手里拎着个风筝，看见她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起来：“好巧。”
“你也来买东西？”许愿安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风筝上，是只白色的蝴蝶，翅膀上画着细碎的蓝纹。
“嗯，想明天去江边放风筝。”周熠晃了晃手里的风筝，“你要是没事的话……”
“我没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抢在前面，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第二天的江边风很大，周熠把风筝线递到她手里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蝴蝶风筝在风里摇摇晃晃地飞起来，白色的翅膀迎着阳光，像要融进湛蓝的天空里。
“你看，飞起来了。”周熠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许愿安抬头望着风筝，忽然觉得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也像被风托着，慢慢升起来，变得明朗又轻盈。
收线的时候，风筝线不小心缠在了一起。两人蹲在地上解线，头顶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下来，落在周熠的发梢上，泛着浅金的光。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眼时能看见一小片阴影，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线团里，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
“解开了。”他抬头时，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许愿安猛地往后退了退，心跳快得像要炸开，脸颊一定红透了。周熠也像是被烫到似的别开脸，手里的风筝线又悄悄缠在了一起。
风里传来远处卖棉花糖的叫卖声，甜腻的香气混着江水的潮气漫过来。周熠忽然站起身：“我去买个棉花糖。”
他跑开的时候，许愿安低头看着缠成一团的风筝线，忽然笑了。玻璃罐里的薄荷糖还剩几颗，她摸出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心里却像揣了颗棉花糖，软乎乎、甜丝丝的。
开学那天，操场上的雪已经化了，树的枝桠上冒出了点点新绿。许愿安走进教室时，看见周熠坐在靠窗的位置，晨光落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上面画着只小小的蝴蝶风筝。他看见她进来，赶紧合上本子，耳朵又红了。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笔袋里的新玻璃罐轻轻晃了晃，里面的薄荷糖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响声。窗外的阳光正好，风穿过走廊时带着草木的清香，许愿安低头看着玻璃罐上的便签，忽然觉得这个春天，连同之后的无数个日子，都像被薄荷糖浸过似的，清爽又甘甜，让人忍不住期待起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