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操场边的白杨树被风刮得哗哗响，叶片相互碰撞的声音里混着远处篮球架偶尔发出的吱呀声。许愿安站在班级队伍的中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笔袋里的玻璃罐，冰凉的罐身透过布料传来凉意，倒让她想起薄荷糖在舌尖化开时的清爽——那是周熠给的味道。
广播里突然响起教导主任严肃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现在请林薇薇同学及相关人员上台，为上周的不当行为作检讨。”
队伍里瞬间掀起一阵低低的骚动，有人悄悄转头张望，有人低头咬着嘴唇窃窃私语。许愿安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看见林薇薇低着头走在最前面，校服领口的拉链拉得老高，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垂头丧气的女生，脚步拖沓得像灌了铅。
她们站在主席台上，三个人的影子被晨光拉得细长，在红色的地毯上微微发颤。林薇薇捏着那张皱巴巴的检讨信，指节泛白，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刚出口就被风卷走了大半：“……我不该在走廊故意泼许愿安同学水，更不该在背后散播关于她的不实言论……”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在此我向许愿安同学郑重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出类似的事情，请大家监督……”
风把她的话吹得七零八落，可许愿安却听得格外清楚，每个字都像小石子，轻轻敲在心上。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笔袋，指腹抵着玻璃罐上凹凸的纹路，忽然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转头时，撞进周熠带着点担忧的眼睛里——他站在斜后方的位置，半个身子藏在同班男生身后，见她看过来，赶紧悄悄比了个“没事”的口型，指尖却在身侧悄悄攥成了拳，指节微微发白，像是比她还要紧张。
许愿安忽然想起那天被泼湿的校服，想起他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时的温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发疼。她对着周熠轻轻摇了摇头，嘴角试着往上弯了弯，想告诉他自己真的没关系。
可台上的检讨还没结束。林薇薇读到一半突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的信纸也跟着发抖。教导主任皱了皱眉，从旁边接过话筒，声音透过广播传遍整个操场：“校园霸凌是我校绝不允许的行为，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恶意伤害同学、散布谣言都必须严肃处理！希望所有同学引以为戒，共同维护文明的校园环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忽然提高了音量，“同时也要表扬高一（1）班的周熠同学，能在发现不良行为时及时制止，并第一时间向老师反映情况，这种正直勇敢的品质，值得大家学习。”
周熠的耳朵猛地红了，像被晨光染透的樱桃。他下意识地往许愿安这边看过来，这次两人都没躲开，少年的眼神亮得像被阳光洗过的玻璃，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意，睫毛轻轻晃了晃，像有蝴蝶停在上面。许愿安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她赶紧转回头，盯着自己鞋尖前那片被树影切割的光斑，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
散场时，各班队伍像水流一样往教学楼移动。林薇薇她们低着头走在最外侧，路过许愿安身边时，其中一个个子矮些的女生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小得像叹息：“对不起。”说完就赶紧追上前面的人，背影透着股仓皇。许愿安愣了愣，看着她们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别往心里去。”周熠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清晨阳光的暖意。
许愿安转过身，看见他手里捏着块没拆封的薄荷糖，蓝白相间的糖纸在风里轻轻飘。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在下巴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白T恤领口沾着点淡淡的皂角香，和他外套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没事。”她接过薄荷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这次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触电似的躲开，反而多停留了半秒——他的手心带着点打篮球磨出的薄茧，却意外地暖和。“真的谢谢你。”
“谢我什么？”周熠笑起来，左边那颗小小的虎牙在阳光下闪了闪，像藏了颗星星，“保护同学是应该的，再说……”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总不能看着你受委屈。”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风，却稳稳地落在许愿安心里，漾开一圈甜甜的涟漪。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白杨树的叶子被风卷着落在脚边，打了个旋又飘向远处。许愿安低头剥开糖纸，薄荷的清凉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微甜的余韵，可这点凉意却盖不住心里那点悄悄蔓延的热。她偷偷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少年，他正低头踢着一颗小石子，校服外套的拉链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T恤，像夏天最清爽的那阵风，吹得人心里软软的。
笔袋里的玻璃罐随着脚步轻轻晃了晃，罐子里的薄荷糖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在替她应和。许愿安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好像真的在慢慢变好——比如不再湿漉漉的心情，比如走廊里遇见时不再躲闪的目光，比如身边这个总能及时出现的身影，再比如这个蝉鸣不止的夏天，因为有了这些细碎的温暖，忽然变得格外值得期待。
教学楼的阴影落在身上时，周熠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她手里的糖纸：“这个味道的薄荷糖，比上次那个更淡些，上课吃应该不会被老师发现。”
许愿安咬着糖，薄荷的清凉从喉咙一直窜到鼻尖，她用力点了点头，看见少年眼里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蜜糖，甜得让人想轻轻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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