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区总是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窗外银杏叶落地的轻响。周熠把保温杯放在许愿安手边时，杯底和桌面碰撞出轻微的闷响，他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看见她嘴角已经泛起笑意，指尖在习题册上点了点：“这道解析几何，辅助线思路跟你上次讲的不一样。”
他凑过去看，肩膀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胳膊，两人都顿了一下。周熠的耳朵先红了，赶紧指着图里的抛物线：“我觉得从焦点引垂线更简单，你看……”他拿过她的铅笔，笔尖刚落在纸上，忽然发现她的草稿本上已经画了三条辅助线，其中一条和他想说的一模一样，只是被轻轻划掉了。
“你早想到了？”他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她的发顶，一股淡淡的墨水味混着洗衣液的清香飘过来，像春天晒过的被子。
许愿安把草稿本往他面前推了推，划掉的线条旁写着一行小字：“计算量太大，换种方法。”她的睫毛垂着，声音压得很低，“你讲的那个思路，我早上在公交上刚想到。”
周熠忽然想起今早公交车上，她望着窗外发呆的样子。原来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时刻，她也在悄悄琢磨题目的解法，就像他曾经偷偷观察她的每一个细节一样。他低头在草稿本上演算，忽然觉得那些复杂的公式都变得温柔起来，连带着图书馆里的空气都甜丝丝的。
数学竞赛前一周，周熠熬夜做模拟卷，直到凌晨才发现保温杯空了。他蹑手蹑脚地去厨房接水，路过客厅时瞥见妈妈放在茶几上的相册，随手翻开——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幼儿园的合影。他的注意力忽然被角落里的小女孩吸住：扎着羊角辫，手里攥着半截铅笔，正低头在练习本上画着什么，侧脸的轮廓竟和眼前的许愿安重合了。
第二天在公交站等车时，周熠把照片揣在兜里，手指反复摩挲着边缘。许愿安背着帆布包跑过来时，额角还带着薄汗，马尾辫晃得比平时更急：“差点迟到，昨晚做最后一套模拟卷到十二点。”
“我也是。”周熠掏出照片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她接过去的手顿了顿，瞳孔慢慢睁大。照片里的小女孩旁边，站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正踮脚往她的练习本上看，胸前的小红花歪歪扭扭——那是六岁的周熠，手里还攥着个瘪了的篮球。
“原来……”许愿安的声音有点发颤，指尖轻轻点着照片里的小男孩，“那次抢你橡皮的人，是我？”
周熠挠挠头，想起幼儿园老师总说“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总爱管着三班的野小子”。他以前总觉得那是段模糊的记忆，直到此刻看着她眼里的惊讶，才忽然明白，有些缘分或许早就写好了开头，只是要绕上几年的路，才会在某个清晨的公交站，把散落的线索重新串起来。
公交车到站时，周熠帮她把帆布包甩到肩上，手指不小心勾到她的马尾辫。许愿安“呀”了一声，转身时眼里带着嗔怪，却在看到他泛红的耳根时，忽然笑了：“那时候你总抢我铅笔，现在倒好，天天借我橡皮。”
“那不一样。”他急着辩解，“小时候是不懂事，现在是……”他卡了壳，总不能说“现在是想离你近点”。
她却好像懂了，低头拉开书包拉链，把照片小心地夹进笔记本：“竞赛完去看看幼儿园吧？我记得门口的山楂树还在。”
数学竞赛那天，考场设在市一中的礼堂。周熠坐在许愿安斜前方，回头时正好看见她把那支磨旧的铅笔放在桌角，笔帽朝他的方向歪着，像个无声的鼓励。收卷时，他故意慢了半拍，等她起身时跟上：“最后一道大题，你用的参数方程还是几何法？”
“参数方程。”她边走边说，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给你，庆祝我们总算不用再做模拟卷了。”
糖纸剥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橘子味的甜气漫开来。周熠含着糖，看她的马尾辫在人群里忽隐忽现，忽然觉得，原来高中的日子不只是刷题和排名，还有图书馆里并肩的影子，公交站台上重合的回忆，以及此刻舌尖化不开的甜。
成绩出来那天，红榜贴在图书馆门口。周熠的名字排在第五，离许愿安的第三名只差两个位置。他刚要转头跟她说“你看，我说过会追上的”，却发现她正望着榜单最顶端的位置，眼神里有点羡慕。
“想拿第一？”他撞了撞她的胳膊。
“嗯。”她点点头，声音很轻，“听说拿了省一等奖，能去参加冬令营，在清华园里考试。”
周熠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能看见那座藏在树影里的校园。他忽然握紧了书包带，像是在对她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那我们就去考冬令营。明年这个时候，一起去清华园里刷题。”
许愿安转头看他，阳光穿过银杏叶落在她睫毛上，碎光跳动着，像撒了把星星。她没说话，只是把那颗橘子糖的糖纸展平，夹进他的错题本——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等你。”
秋冬的风渐渐凉了，图书馆的暖气却很足。周熠开始在晚自习后送许愿安到公交站，看着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直到公交车把那抹身影载向夜色里。有次下晚自习忽然飘起雪，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自己裹着毛衣站在站台：“明天别穿这么少，我妈说穿秋裤不丢人。”
她把外套往他那边拉了拉，两人的手在袖子里碰到一起，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又不约而同地往中间靠了靠。公交车的灯光从远处晃过来时，许愿安忽然说：“其实，我也在等着你”
周熠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拼命追赶才追上了她的脚步，却原来，她也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刻，站在原地等过他。
雪花落在她发顶，像撒了层细盐。周熠忽然很想抱抱她，却只是把外套再往她肩上拢了拢：“以后不用等了，我跟你一起走。”
公交车到站时，许愿安把外套还给他，袖口沾着她的体温。周熠看着车窗外她挥手的样子，忽然觉得高中这三年好像被拉得很长，长到足够他们把幼儿园的遗憾补回来，把初中的试探说清楚，再一起往更远的地方走。而那些一起刷题的深夜，那些在红榜上靠近的名字，那些藏在糖纸里的字迹，都在慢慢发酵，变成往后日子里，想起就会觉得温暖的糖。
他把外套往鼻子上凑了凑，闻到洗衣液混着雪花的味道，忽然笑了。原来平行线相交之后，会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穿过银杏叶，穿过公交车站，穿过飘雪的夜晚，一直到很远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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