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夜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又是一摇，将顾墨尘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头蓄势待发的兽。

跪地之人应声退下时，靴底擦过青砖的轻响，竟像是惊破了这满室的死寂。顾墨尘抬手将玉牌按在窗棂上，冰凉的木框贴着滚烫的玉面，倒让他指尖的力道松了些。

那玉佩上的云纹还是江临渊亲手描的样子。当年少年病榻上咳得喘不过气，却执着于要在玉上添两笔，说“这样才像你我共踏过的云栖山”。如今那温润的纹路里，仿佛还能摸到少年指尖的温度，却偏成了催命符上的印记。

远处江府的方向，隐约有灯火摇曳。顾墨尘忽然想起七年前那场大火，也是这样的夜，浓烟裹着灼热的气浪，他在坍塌的梁木下听见江临渊的声音，冷静得像淬了冰：“留着他，后患无穷。”

原来那时的冷静，不是被迫，是早有预谋。

他缓缓松开手，玉牌坠回掌心，发出一声闷响。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应和他喉间溢出的低笑，又冷又涩：“等不及……那就来啊。”

“看看这七年，是谁先磨掉了心软。”

话音落时，窗外的落叶恰好停在窗台上，像枚沉默的战帖。顾墨尘指尖一弹，那片落叶便随着夜风卷向黑暗，恍若他此刻翻涌的心绪。他转身回到案前，烛火下摊开的密信上，“影杀”二字被墨汁晕开些许，像极了当年火场里模糊的血色。

忽然，檐角传来一声极轻的振翅。他眼风一扫，窗台上已多了只信鸽，脚爪系着的锦缎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展开来看，字迹清瘦如竹，正是江临渊的手笔：“三日后，云栖山旧地，你我了却恩怨。”

墨迹未干，仿佛还带着书写者指尖的微凉。顾墨尘将信纸凑到烛火边，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在火焰中蜷曲、化为灰烬，嘴角的弧度越发冷峭：“旧地？倒是会选地方。”

他想起云栖山的雪，那年江临渊咳着血倒在他怀里，说“若有朝一日你我反目，便在此地做个了断，免得污了京城的地”。彼时少年笑语晏晏，谁曾想一语成谶。

黑袍再次掠过窗棂时，信鸽已振翅离去。顾墨尘望着远山轮廓，掌心的玉牌被摩挲得愈发温润，只是那温润之下，藏着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三日后的云栖山，注定要埋葬些什么，无论是恩怨，还是……未曾说出口的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