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操场边的梧桐叶滚过走廊,许刚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桌肚,后颈就贴上片温热的掌心。海的校服袖口蹭过他耳尖,带着篮球场上晒出来的阳光味:“去不去小卖部?我请你喝冰可乐。”
许仰头时正撞见海垂下来的眼,睫毛在眼睑投出浅影。他指尖在桌角抠了抠,刚要应声,旁边突然传来笔袋摔在地上的脆响。贾站在过道里,帆布鞋尖碾过一支滚到脚边的笔,声音发闷:“海哥,物理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海“啧”了声,手从许颈后挪开,自然地搭在他肩上晃了晃:“等我回来。”转身时校服下摆扫过贾的书包,没带任何情绪。
许弯腰捡笔,指腹擦过笔杆上的墨迹,听见贾的声音像浸了冰:“许,你不觉得自己很碍眼吗?”
他没抬头,把笔放进贾的笔袋里推回去:“老师办公室在三楼,你刚才说反了。”
贾的脸瞬间涨红,踩着帆布鞋噔噔噔走了。许望着她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笔杆的凉意。窗外的蝉鸣突然乱了节奏,他想起去年夏天,海也是这样搭着他的肩,在五楼二班空荡荡的教室里说“我好像喜欢你”。那天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海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烙下烫人的温度。
海回来时手里攥着两罐可乐,冰水滴在走廊地砖上晕开深色的圈。“物理老头又念叨我错题,”他把其中一罐塞进许手里,指腹不经意擦过对方的虎口,“说我再错基础题,就让你每天盯着我做题。”
许拧开可乐喝了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好啊,我不介意。”
海笑起来,眼角的弧度比檐角的月亮还弯。他靠在栏杆上仰头灌可乐,喉结滚动的弧度被夕阳镀上金边。许盯着他露出的一小截锁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女生们的低笑,转头看见几个同班女生正往这边看,见他望过来,又红着脸转了回去。
“看什么呢?”海凑过来,呼吸扫过许的耳廓。
“没什么。”许别过脸,耳尖却在发烫。他知道班里不少人看出了端倪,毕竟从一年级到初三,他们的名字总被连在一起喊。海是那种会在运动会上替人抢跑、在自习课上带头讲笑话的人,身边总围着一群人;而他是永远坐在第一排,被老师用来当榜样的“别人家的孩子”。可偏偏是这样两个看起来完全不同的人,会在午休时挤在一张长椅上分享一副耳机,会在放学路上踩着对方的影子回家。
晚自习前的课间格外嘈杂,许被一道数学题绊住,笔尖在草稿纸上划了又划。海趴在旁边的桌子上,手指卷着许的衣角玩,忽然戳了戳他的胳膊:“贾刚才在你书包里塞了这个。”
一张粉色的信纸躺在海摊开的手掌里,边缘被揉得发皱。许瞥了眼就收回目光:“不用理。”
海却把信纸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声音压得很低:“她以为写情书就能让我多看她一眼?”他凑近许的耳边,热气让对方的耳朵瞬间红透,“我眼里只有你,看不出来吗?”
周围突然安静了几秒,前排的同学转过头来,眼神里带着揶揄的笑意。许的笔尖顿了顿,墨点在草稿纸上晕开一小团。他推了海一把:“别闹,做题呢。”
海低低地笑,没再说话,只是把椅子往许那边挪了挪,肩膀抵着肩膀。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教室里的荧光灯亮得发白,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周五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海被男生们拉去打篮球,许坐在看台上刷题。刚解出一道难题,眼前就多了瓶拧开的矿泉水。贾站在他面前,马尾辫随着动作晃了晃:“许,我们谈谈。”
许抬头看她,女生的眼眶有点红:“我知道海喜欢你,可你们都是男生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就不能让让我吗?你什么都比我好,学习好,人缘好,连海都……”
“贾,”许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感情不是让不让的事。”他指了指球场,海刚投进一个三分球,正朝看台上望过来,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身上,笑得像偷了糖的小孩,“而且,是他先喜欢我的。”
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海正冲这边挥手,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她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引得周围几个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许站起身想叫她,却被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海抱着篮球跑过来,额头上的汗滴落在锁骨上。他把许往身后拉了拉,皱眉看着蹲在地上的贾:“你又怎么了?”
贾抬起头,眼泪糊了满脸:“海哥,我只是想跟他好好聊聊……”
“聊什么?”海的声音冷下来,“聊怎么让他离开我?”他握住许的手腕,掌心温热干燥,“贾,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喜欢的是许。你再这样,我们连同学都没得做。”
许能感觉到海的手指在微微用力,像是怕他跑掉。他反手握了握对方的手,抬头对上贾震惊的眼神,轻声说:“我们回去吧,快下课了。”
海立刻松了脸色,牵着他往教学楼走。男生们的起哄声、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都被抛在身后,许能听见两人交叠的脚步声,还有海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走到教学楼门口,海突然停下来,转身把许按在墙上。阴影落在两人之间,他的鼻尖蹭过许的额头:“刚才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许仰头看他,夕阳穿过走廊的窗户,在海的侧脸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说我们都是男生。”
海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那又怎样?”他低头,唇擦过许的眼角,带着阳光和汗水的味道,“从一年级在操场捡到你掉的橡皮开始,我就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走廊尽头传来上课铃的预备声,海松开手,自然地接过许手里的练习册:“走了,老班的课要迟到了。”
许跟在他身后,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不安的目光、窃窃私语都变得不重要了。从五楼二班的那个下午开始,从海说出那句话开始,他们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彼此。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许正在给海讲物理题。海的头靠在他肩上,呼吸均匀,大概是睡着了。许低头看着他的发旋,伸手替他把滑落的校服拉链拉好。
窗外的月光爬上桌面,在练习册上投下一小片银辉。许忽然想起小时候,两人在院子里数星星,海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说:“以后我们也要像星星一样,一直待在一起。”
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是一直,现在却好像有点明白了。也许就是像这样,在喧闹的教室里共享一副耳机,在夕阳下牵着手走过走廊,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成为彼此眼里最亮的星。
海突然动了动,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的颈窝:“讲完了吗?我饿了。”
许被他弄得发痒,忍不住笑了:“讲完了,放学带你去吃巷口的麻辣烫。”
海立刻清醒过来,眼睛亮得惊人:“真的?加双倍鱼丸那种?”
“嗯,”许点头,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都给你加。”
教室后排传来低低的笑声,不知是谁说了句“又撒狗粮”。海转头瞪了一眼,手却在桌下偷偷握住了许的手。
许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嘴角忍不住上扬。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秋夜的虫吟,温柔得像裹了层糖。
他想,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