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教学楼，五楼走廊尽头的栏杆被晒得发烫。海把胳膊搭在上面，看许抱着一摞作业本从二班门口走出来，白色校服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细瘦却结实的手腕。
“学霸，帮我把数学卷子带回来呗？”海隔着三米远喊，声音撞在走廊的瓷砖墙上，弹回来时带着点说不清的黏糊。
许回头瞪他一眼，脚步却没停：“自己不会去办公室拿？张老师说你昨天又没交作业。”他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橘子汽水。
海笑着追上去，故意往许身边挤了挤。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里，路过的同学笑着打招呼，有人喊“海哥”，也有人叫“许许”，他们都笑着应下来。从一年级到初三，这栋教学楼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他们俩始终是这样，一个吊儿郎当，一个规矩本分，却偏偏能走出合拍的步调。
“晚上去打球不？”海用胳膊肘碰了碰许的腰，那里隔着薄薄的衬衫也能摸到温热的皮肤，他指尖不经意蹭过，感觉许的脚步顿了半秒。
“不去，要复习。”许把作业本抱得更紧了些，“下周三模，你忘了？”
海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知道了，小管家。”他说话时吐出来的气带着薄荷的清凉，飘到许的颈侧，看对方耳尖悄悄泛起红，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下似的痒。
初三的教室永远弥漫着试卷油墨和汗水的味道。海趴在桌子上，看许在练习册上写得飞快的笔尖，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前桌的女生转过来问许物理题，他耐心讲解时，海就用铅笔头戳他的后背，直到许反手拍开他的手，眼神里带着无奈的笑意。
放学铃响时，贾抱着书从隔壁三班走出来，路过海的座位时停下脚步，声音甜得发腻：“海，我有道数学题不会，你能教我吗？”她的目光越过海，落在许身上时，像淬了冰。
海头也没抬：“问许去，他比我会。”
贾的脸色僵了下，又很快笑起来：“可我就想让你教嘛。”她说着就要往海身边凑。
许突然合上练习册，站起身：“海，走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海立刻从桌子上弹起来，抓起书包甩到肩上：“来了。”他跟着许往外走，经过贾身边时，连个眼神都没给。
走出教学楼时，许才慢悠悠地说：“你就不能跟她说清楚？”
“说啥？”海装傻，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我对她又没意思。”
“那你还总吊着人家。”许的声音低了些，踢开脚边的一块碎砖。
海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许的眼睛。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我只对你有意思，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他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像去年深秋在这个走廊里，他把许堵在二班教室的后门，说“我好像喜欢你”时一样认真。
许的耳尖又红了，转身往前走：“谁让你说这个了。”他的声音有点闷，却没真的生气。
他们沿着操场的跑道慢慢走，晚风掀起校服的衣角。有低年级的学生在打篮球，欢呼声和拍球声远远传来，混合着蝉鸣织成一张属于夏天的网。海数着许走的每一步，看他白色运动鞋踩在红色塑胶跑道上，像跳跃的琴键。
“喂，”海突然开口，“等考完试，我们去看海吧？”
许愣了下：“去看海？”
“嗯，”海点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我爸说青岛那边的海特别蓝，我们去待两天，就我们俩。”
许低下头，看着自己和海交叠的影子，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海的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晚自习前的教室里闹哄哄的，海把许的水杯接满水放在桌角，刚要坐下，就被贾堵在了座位旁边。
“海，我听说你要跟许去青岛？”贾的声音里带着委屈，眼眶红红的，“你能不能别总跟他待在一起？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海皱起眉：“贾，你这话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贾的声音拔高了些，周围的喧闹声瞬间小了下去，“他除了学习好还会什么？你跟他在一起，只会被拖累！”
许从外面回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他站在教室门口，手里还拿着给海买的面包，包装袋被捏得变了形。
海没回头也知道许来了，他把贾往旁边推了推，语气冷下来：“我跟谁在一起，跟你没关系。还有，不准这么说他。”
贾没想到海会这么不给面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为了他凶我？你忘了上次运动会是谁给你送水的？是谁帮你抄笔记的？”
“水我自己能买，笔记我不需要抄。”海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贾，我一直把你当同学，以前是，以后也是。”
贾哭着跑了出去，教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蝉鸣。海转过身，看到许站在那里，手里的面包袋还在微微颤抖。他走过去，把面包拿过来塞进自己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草莓味的？谢了啊。”
许没说话，回到座位上翻开课本，可海看到他握着笔的手指在轻轻发抖。晚自习的灯光惨白，照得许的侧脸像玉一样温润，海突然觉得刚才应该说得更狠点，让所有人都知道，许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下晚自习时，海把许的书包抢过来背在自己肩上，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走到校门口，看到贾和几个女生站在路灯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别理她们。”海低声说，往许身边靠了靠，几乎是半搂着他往前走。
许没说话，却悄悄往海那边挪了挪，直到肩膀紧紧挨着肩膀。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海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在许身上，外套上还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其实他根本不抽烟，那是上次帮同学搬东西时蹭到的味道，许却很喜欢闻。
“海，”许突然开口，“你说我们会不会考到同一所高中？”
海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肯定会。”他伸手揉了揉许的头发，把那整齐的黑发揉得乱糟糟的，“我就算是死缠烂打，也得跟你在一个学校。”
许被他逗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谁要你死缠烂打。”
“那你要什么？”海凑近了些，鼻尖快要碰到许的额头，“要我每天给你带早饭？还是帮你占图书馆的座位？”
路灯的光在许的瞳孔里跳跃，他轻轻踮起脚，飞快地在海的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白色的校服外套在夜色里像只振翅的蝶。
“喂！”海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愣了两秒才追上去，“许！你跑什么！”
夏夜的风里全是香樟和青草的味道，两个少年的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海知道，不管未来有多少考试和挑战，只要身边有这个人，那些看似难熬的日子，都会变成走廊里吹过的风，带着夏日独有的温柔，一直往前吹。
教学楼五楼的走廊里，香樟叶还在不停地落。海靠在栏杆上，看许抱着作业本从远处走来，阳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他知道，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从这个夏天开始，一步一步，都要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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