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海把最后一颗草莓牛奶糖放在许的笔袋旁。糖纸在晨光里泛着粉白的光，像落在桌面的一小片云霞。许刚坐下，指尖就触到糖纸的温度，抬头时正撞见海支着下巴看他，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骨分明的小臂。

“昨天的物理卷子，”许把叠得整齐的试卷推过去，卷边还沾着点演算时蹭的橡皮屑，“最后两道题我标了重点。”海伸手去拿，指尖故意擦过他的手背，像羽毛扫过湖面。许的耳尖倏地红了，低下头假装整理课本，听见海低低的笑声从头顶落下来。

三个月前在图书馆的角落，海把一本《天体演化简史》扣在他的习题册上。“许，”少年的声音比空调风还凉，却带着灼人的温度，“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当时许正咬着笔杆算匀速直线运动，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墨点，像心脏漏跳的节拍。

现在他们的关系像黑板上未擦净的粉笔字，模糊却又清晰。海依然会在体育课把冰镇可乐塞进许的领口，会在数学课抢他的练习册画小乌龟，只是这些动作里多了些心照不宣的柔软——比如递牛奶时会先焐热，比如抢本子时会小心避开他的手指。

周三下午的自习课，阳光斜斜地切过教室，在后排投下长长的光斑。海用胳膊肘撞了撞许的胳膊：“看窗外。”操场边的玉兰开了，白得像堆雪，风吹过的时候，花瓣打着旋儿往下落。许刚转过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塞进了手心——是颗用糖纸折的星星，边角被捏得皱巴巴的。

“我姐教我的，”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说叠够365颗……”话没说完就被许捂住了嘴。前排的班长正回头张望，许赶紧缩回手，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海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课本上的英语单词都变成了跳动的音符。

放学铃响时，海把许的书包甩到肩上，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腕。175厘米的身高让他刚好能看见许发旋里藏着的碎发，像春天刚冒头的草芽。“老地方？”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金属碰撞声清脆。许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颗星星，糖纸的玻璃纸硌得指腹发痒。

学校后门的旧文具店是他们的秘密基地。老板娘总在柜台后织毛衣，台灯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尘埃。海靠在堆满笔记本的货架旁，看许蹲在地上翻找去年的物理竞赛题。少年的校服后领塌下去一块，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脊背，像被阳光晒软的糯米糕。

“找到了。”许举着本泛黄的习题集站起来，膝盖处沾了点灰。海伸手帮他拍掉，指尖触到布料下突出的骨头，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初一开学典礼站在主席台上发言，白衬衫洗得发皱，却把腰挺得笔直，像株倔强的芦苇。

“想什么呢？”许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海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包话梅，挑了颗最酸的塞进他嘴里。许的脸瞬间皱成一团，眼眶都红了，却还是慢慢把话梅咽了下去。“变态。”他用气音骂道，嘴角却偷偷翘了起来。

五月的模拟考，许的名字稳稳地挂在年级前十，海却在中游晃荡。班主任把海叫到办公室谈话时，许正坐在教室后排，看着海的空位发呆。窗外的玉兰花瓣落了一地，像谁撒了把碎银子。等海回来时，鼻梁上多了道红印，大概是被班主任敲了脑袋。

“挨训了？”许把凉白开推过去。海灌了大半瓶，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说我再不用功，就只能去职高。”他扯了扯校服领口，突然抓住许的手，“你说，我要是考不上重点，你会不会……”

话没说完就被许打断：“我帮你补。”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每天放学后，在这里。”他指了指教室后排的空位，阳光正落在那里，暖融融的。海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呼吸扫过皮肤时，许的肩膀轻轻颤了颤。

从那天起，教室后排成了他们的专属领地。海趴在桌上看许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桑叶。偶尔他会恶作剧地揪许的头发，换来对方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夕阳西下时，金色的光会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歪歪扭扭的剪影画。

许的生日在六月初，海送了他个旧地球仪。铜制的底座生了点锈，转动的时候会发出吱呀的响声。“我爷爷留下来的，”海挠挠头，“他说世界很大，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许抱着地球仪，指腹摩挲着南美洲那块凸起的纹路，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晚自习结束的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海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装满了糖纸折的星星，五颜六色的挤在一起。“还差73颗。”他数得很认真，“等凑够了，我们就去护城河放灯。”

许的手指拂过星星们，突然想起图书馆那天，海眼里的光比地球仪上的台灯还亮。他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海的脸颊上碰了一下，像蝴蝶落上去又立刻飞走。海愣在原地，路灯的光落在他错愕的脸上，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笨蛋。”许转身往前跑，书包在背后颠得厉害。海反应过来，迈开长腿追上去，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荡开，惊飞了树梢上栖息的麻雀。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海的手心全是汗，却攥得很紧。许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像揣在口袋里的暖宝宝，一直暖到心里。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混着蝉鸣和晚风，像首不成调的歌，唱着十五岁少年藏在教室后排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