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已经连绵下了三天,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连带着屋子里的光线都透着股潮湿的沉闷。海把最后一块炭添进炭火盆时,听见卧室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他动作顿了顿,擦了擦手上的灰,快步走了过去。
许蜷缩在被子里,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他似乎是被咳嗽惊醒的,半睁着眼睛看向门口,睫毛上还沾着水汽,像只淋湿的小兽。
“醒了?”海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眉峰微蹙,“还没退,比早上烫些。”
许没说话,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声。他从小就怕发烧,一烧起来就浑身乏力,连带着性子也变得格外黏人,偏偏又嘴硬不肯承认,此刻抿着唇不说话的样子,倒像是在闹别扭。
海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去厨房端早已熬好的药。砂锅里的药汁还冒着热气,深褐色的液体在白瓷碗里轻轻晃荡,散发出浓郁的苦涩气味。他端着碗回来时,许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是紧蹙的眉头暴露了他根本没睡着。
“起来喝药了。”海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想去扶他。
许却猛地往旁边挪了挪,眼睛闭得更紧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点刻意压低的抗拒:“不喝……”
“乖,喝了才能好。”海的声音放得很柔,他知道许怕苦,特意在旁边放了颗蜜饯,“我放了冰糖的,没那么难喝,喝完给你吃甜的。”
他小心地把许扶起来,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许的身体很烫,靠在枕头上时微微发颤,显然是难受极了,可一看见那碗药,还是下意识地偏过了头:“苦……”
“就一口,嗯?”海舀了一勺药汁,放在唇边吹了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他嘴边,“你看,不烫了。”
许抿着唇往后躲,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喝,太苦了……上次喝这个,苦得我半夜都想吐。”他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像是在控诉这碗药的“罪行”。
海耐着性子哄:“这次真的放了冰糖,我尝过的,就一点点苦。你烧得这么厉害,不喝药怎么行?”
“那也不喝。”许把头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宁愿打针。”
“别任性。”海的语气沉了沉,却还是放柔了动作,又舀了一勺递过去,“听话,啊?”
许却像是铁了心,不管海怎么劝,就是不肯张嘴,到最后甚至开始小声哼哼,带着病中的脆弱,倒像是在撒娇。海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可又知道这药必须喝,一时竟有些两难。
炭火盆里的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海看着碗里渐渐降温的药汁,又看了看缩在被子里像只小乌龟似的许,忽然有了个主意。
他没再说话,只是端起药碗,仰头喝了一大口。药汁的苦涩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带着浓重的草药味,刺得舌尖发麻。海强忍着没吐出来,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俯身看向许。
许正偷偷掀开眼皮看他,见他突然靠过来,吓了一跳,刚想往后躲,就被海伸手扣住了后颈。他的掌心带着温热的体温,力道却不容抗拒,轻轻一拉,就把许带得仰起了头。
下一秒,带着浓重药味的吻落了下来。
许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海近在咫尺的脸。海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意外地温柔,并没有深入,只是用唇瓣轻轻撬开他的牙关。苦涩的药汁顺着舌尖滑进喉咙,带着海口腔里淡淡的薄荷味,形成一种奇怪的混合味道。
许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那股苦味顺着喉咙往下淌,一路苦到了胃里,可脸颊却像是被炭火烤着似的,烫得惊人。他下意识地想推拒,手抵在海的胸口,却没什么力气,反而像是在欲拒还迎。
直到那口药全喂了进去,海才稍稍退开些。他的鼻尖蹭过许的脸颊,呼吸里还带着药味,眼神却像淬了火的蜜糖,黏在许的脸上挪不开。
“剩下的,”海的声音低哑了几分,带着笑意,温热的气息拂过许的唇角,“你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
许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回过神,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泛起了粉色。他刚才还因为怕苦而闹别扭的气焰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惊到的慌乱和莫名的羞赧。
“我……我自己喝!”许慌忙推了海一把,动作幅度有点大,牵扯到身上的力气,忍不住低咳了两声。他抢过床头柜上的药碗,因为紧张,手指都在微微发颤,“我自己喝就行了!”
海被他推得退开半步,看着他抱着药碗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许把碗凑到嘴边,大概是刚才的吻太让人印象深刻,他这次没再犹豫,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药汁还是很苦,顺着喉咙滑下去的时候,苦得他舌根发麻,眼泪都快出来了。可他像是赌气似的,一口气把剩下的药全喝光了,然后把空碗往床头柜上一放,重重地喘了口气。
“喝……喝完了。”许的脸颊因为憋气而更红了,他不敢看海,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子。
海拿起旁边的蜜饯,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来,吃糖。”
许下意识地张嘴含住,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总算压下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他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你……你刚才太过分了。”
“哦?”海挑眉,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帮他理了理汗湿的头发,“那下次你不肯喝药,我就只能请医生来给你打针了?”
提到打针,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没再反驳,只是往海身边靠了靠,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海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炭火的暖意,让他觉得很安心。
“难受……”许闷闷地说,声音里带着点鼻音。
“睡一会儿吧,睡起来就不难受了。”海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似的,“我在这儿陪着你。”
许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得更紧了。炭火盆里的炭还在燃烧,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蜜饯的甜味。许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大概是药起了作用,也或许是身边的人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他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海低头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他泛红的脸颊,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拿起空药碗,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看来,对付这个怕苦的小家伙,还是得用点“特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