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站在咖啡店中央，耳畔还回荡着林小满那首原创曲目的余韵。那个失恋的女孩已经擦干眼泪，小口啜饮着林小满为她特制的热巧克力。窗外的夕阳将整个咖啡店染成温暖的橘红色，给这一幕增添了几分电影般的质感。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钢琴方向走去。林小满正在整理琴凳上的乐谱，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防备。

"程先生，耳塞不好用吗？"她的声音比下午柔和了些，但依然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程煜摇了摇头，从背包里取出那副限量版耳机，放在钢琴光滑的表面上。"不，耳塞很好用。这是回礼，专业级的降噪耳机。"

林小满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她拿起耳机仔细端详，手指轻轻抚过耳罩上烫金的品牌标志。"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就当是我为下午的粗鲁道歉。"程煜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落在钢琴黑白分明的琴键上，"那首《雨过天晴》，是你自己创作的？"

林小满的表情松弛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嗯，大学时写的。不是什么正经作品，就是些心情随笔。"

"不，它很特别。"程煜不假思索地说，随即意识到自己的专业口吻太过突兀，轻咳一声解释道："我是说，从和弦进行到旋律线条，都有种自然的治愈感。副歌部分那个突然的转调处理得很巧妙，就像...就像阳光突然穿透乌云。"

林小满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有人在她瞳孔里点燃了两盏小灯。"你听出来了？"她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大多数人只会说'好听'或者'很舒服'。"

"职业习惯。"程煜耸耸肩，却忍不住因她的反应而微笑，"我做制作人七年了，耳朵还算灵敏。"

"七年？"林小满歪着头打量他，"你看上去没那么老啊。"

"二十七岁，大学辍学入的行。"程煜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透露个人信息，但林小满那种毫不做作的兴趣让他莫名放松。

"啊，同道中人。"林小满笑着拍了拍琴凳，"要坐吗？我猜你站了一天混音台了。"

程煜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腰酸背痛，于是小心地坐在琴凳另一端。钢琴凳不宽，他能闻到林小满身上淡淡的香草和咖啡豆混合的气息。

"所以，为什么开咖啡店？"他问道，"以你的水平，完全可以走专业路线。"

林小满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轻轻游走，弹出一串流水般的音符。"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她轻声说，"简单版就是，我喜欢看人们在音乐和咖啡中放松的样子，比音乐厅里的掌声更真实。"

程煜正想追问，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一群说说笑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林小满立刻站起身："我得去招呼客人了。谢谢你的耳机，不过还是太贵重..."

"留着吧。"程煜也站起来，"就当...我明天还会来喝咖啡的押金。"

林小满愣了一下，随即笑靥如花："那我得给你准备一杯特别的。音乐家喝什么？莫扎特还是贝多芬？"

"Surprise me."程煜发现自己居然在配合她的玩笑，这在他平日的工作狂生活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回到工作室，程煜戴上监听耳机继续工作，却发现自己的思绪不断飘向楼下咖啡店。他索性保存工程文件，打开了一个空白的新项目，试着凭记忆还原林小满那首《雨过天晴》的和弦结构。

"Am7...D9...Gmaj7转C#m7..."他喃喃自语，手指在MIDI键盘上摸索着。半小时后，他有了一个粗糙的demo，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情感。"程煜关掉工程，揉了揉太阳穴。他擅长的是商业化的流行电子，那种直接抓耳的hook和强劲的节奏。而林小满的音乐像是一缕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细腻却不矫情。

手机突然震动，是歌手林妍发来的消息：「程哥，demo听过了，副歌不够抓耳啊。制作人会议上大家都说想要更'治愈系'的感觉，你懂的，像那种咖啡店背景音乐但又不俗气...三天后能改好吗？」

程煜盯着手机屏幕，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犹豫了一下，回复道：「有个新想法，明天给你试听版。」

第二天上午十点，程煜比平时早到了工作室。他特意避开了下午的"钢琴时段"，却发现自己莫名期待那杯林小满承诺的"特别咖啡"。

推开"满月咖啡"的门，店里只有零星几位早客。林小满站在柜台后磨咖啡豆，看到他时眼睛一亮："早啊，音乐家先生。你比我想象的来得早。"

"上午比较安静，适合思考。"程煜走近柜台，"所以，我的特调咖啡是？"

林小满神秘地笑了笑，转身操作起咖啡机："耐心点，艺术需要时间。"她的动作娴熟而优雅，像是进行某种仪式。程煜注意到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马尾，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部曲线。

五分钟后，一杯造型独特的拿铁放在程煜面前。奶泡上是用巧克力粉勾勒出的高音谱号，周围点缀着几个咖啡豆"音符"。

"这叫'音乐家拿铁'，"林小满骄傲地宣布，"基底是哥伦比亚和埃塞俄比亚的拼配豆，加了一点点香草和肉桂，不会太甜但能提神醒脑——你们创作人不都靠咖啡因活着吗？"

程煜尝了一口，丰富的层次感在舌尖绽放，既有咖啡的醇厚又有香料的温暖，确实与众不同。"厉害，"他由衷赞叹，"这水平可以去参加比赛了。"

林小满脸微微泛红，转身去擦拭已经一尘不染的咖啡机："只是爱好而已。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个点来？避开我的'噪音时段'？"

"其实..."程煜放下咖啡杯，决定开门见山，"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正在制作一首需要'治愈系'感觉的歌，昨天听了你的原创后觉得...你很擅长这个风格。"

林小满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面对他，表情复杂："你是想...用我的曲子？"

"不，是合作。"程煜急忙解释，"你弹钢琴，我来编曲制作。当然会有报酬，而且如果歌曲反响好，对你的咖啡店也是宣传。"

咖啡店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咖啡机发出的细微声响。林小满咬着下唇思考的样子让程煜想起她弹琴时专注的侧脸。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问道，"专业的钢琴师不是更好吗？"

程煜直视她的眼睛："因为他们弹的是技术，你弹的是...灵魂。"

这句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作为习惯用理性分析音乐的制作人，他很少用这种近乎肉麻的形容。但看着林小满瞬间亮起来的眼睛，他知道自己说对了话。

"我需要考虑一下。"林小满说，声音轻柔但坚定，"音乐对我来说...很特别。不是随便可以拿来合作的东西。"

程煜点点头："当然，我理解。"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林小满接过名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掌，一丝微妙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两人同时收回手，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我该上去了。"程煜指了指天花板，"工作堆积如山。"

"等等。"林小满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纸袋，"杏仁可颂，新鲜出炉的。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

程煜接过纸袋，温热的触感透过纸张传来。"谢谢。你总是这样...照顾陌生人吗？"

"只有那些送我限量版耳机的陌生人。"林小满狡黠地眨眨眼，"而且，我觉得我们不算陌生了，程煜。"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让程煜心头莫名一颤。"是啊，林小满。"他故意拖长音调念她的全名，"毕竟我都听过你的秘密创作了。"

林小满笑着摇摇头："快走吧，大制作人。你的歌手该等急了。"

回到工作室，程煜一边吃着香甜的可颂，一边重新审视昨天的编曲。奇怪的是，那些原本让他头疼的问题突然有了解决方案。他迅速调整了几个和弦，加入了更柔和的pad音色，整首歌的气质立刻变得不同。

中午时分，他的手机振动起来。一条来自林小满的短信：「我考虑好了。愿意试试看，但有几个条件：1.不能用在我的咖啡店宣传 2.如果我觉得不合适，随时可以退出 3.你要告诉我整个制作过程，不能把我的部分随便处理」

程煜读了三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回复：「成交。今晚七点，我的工作室？那时咖啡店应该打烊了。」

很快，回复来了：「带上你的诚意和两杯音乐家拿铁。我知道你记得配方 :-)」

程煜放下手机，望向窗外的五月阳光。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近半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期待工作之外的事情。

晚上六点五十分，程煜的工作室门铃响起。他打开门，看到林小满站在门外，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怀里抱着几本乐谱。

"准时吧？"她笑着说，"我可是提前关店来的。"

程煜侧身让她进入："咖啡在桌上，按照你给的'秘方'做的，不过拉花技术差远了。"

林小满拿起咖啡杯欣赏他笨拙的拉花尝试，噗嗤一笑："这高音谱号看起来像根歪歪扭扭的树枝。"

"给点面子，我可是花了一下午练习。"程煜假装委屈，然后指向工作室中央的三角钢琴——那是他去年斥巨资购置却很少使用的专业设备。

林小满的眼睛立刻被吸引过去，她放下咖啡杯，像被磁铁吸引般走向钢琴。"施坦威D-274..."她轻声念出钢琴型号，手指敬畏地抚过光亮的漆面，"你居然有这么好的琴，却把它关在工作室里？"

"主要是装饰品，"程煜承认，"偶尔用来试听和弦。我更习惯用MIDI键盘。"

"暴殄天物。"林小满摇摇头，随即在琴凳上坐下，试了几个音，"天啊，这音色..."

看着她如获至宝的表情，程煜突然觉得这架昂贵的钢琴终于找到了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想弹什么就弹吧，"他说，"当是自己家。"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雨过天晴》，但比昨天咖啡店里的版本更加丰富细腻，显然是在这架顶级钢琴的激发下，她的演奏达到了新高度。

程煜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符。在专业的监听音响系统下，每个音符都清晰得近乎透明，他能够听到林小满最细微的踏板控制和力度变化。曲中那段阳光穿透乌云般的转调，此刻更加震撼人心。

最后一个和弦余音袅袅，林小满缓缓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程煜："怎么样？"

程煜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站着没动，手心甚至出了汗。"完美。"他简单地说，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林小满微笑着翻开带来的乐谱："我整理了几首类似的原创，你看看有没有适合你项目的。"

接下来的两小时，他们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林小满弹奏，程煜时而点头时而提出建议，两人讨论着编曲方向和情感表达。程煜惊讶地发现，林小满虽然没受过正规作曲训练，但对音乐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和直觉，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编曲中的问题。

"这里太满了，"她在听到一段编曲时说，"就像咖啡加了太多糖，失去了原本的风味。音乐也需要呼吸空间。"

程煜若有所思地点头，删掉了几个叠加的音轨，效果果然更好了。

午夜将至，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demo。林小满伸了个懒腰，突然注意到时间："天哪，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程煜关掉设备，"这么晚了不安全。"

林小满本想拒绝，看到程煜坚持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收拾乐谱时，她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会辍学？以你的才华，音乐学院应该很欢迎才对。"

程煜的表情微微一僵："另一个长故事。简单版就是...我觉得商业音乐更刺激，更直接。"

林小满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回避，但没有追问："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你刚才听我弹琴时的表情，可不像只对'商业音乐'感兴趣的人。"

程煜没有立即回答。送她到公寓楼下等出租车时，他才轻声说："有时候我们会忘记最初为什么爱上音乐。谢谢你今天...让我想起来一点。"

出租车到来，林小满临上车前突然转身："程煜，明天下午我还会弹钢琴。但如果你需要安静...我可以改弹些轻柔的练习曲。"

程煜摇摇头，微笑道："弹你想弹的。我有你的降噪礼物，记得吗？"

出租车驶离后，程煜站在五月的夜风中，发现自己正哼着《雨过天晴》的旋律。

他抬头看向咖啡店的招牌，"满月"两个字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他突然很期待明天的钢琴时间。

雨过天晴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