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颁奖礼后,林屿接到的剧本突然多了起来。
起初是些不起眼的配角,但每个角色他都演得像是要榨干自己的灵魂。深夜的排练室总亮着灯,他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表情管理,直到面部肌肉僵硬;
台词本被翻得卷边,每一页都写满密密麻麻的批注。经纪人说他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唯一能靠近那轮明月的方式。
"《破茧》男三号试镜通过。"经纪人把合同拍在桌上,"搭档是沈零。"
林屿签字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钢笔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想起大学时沈零在图书馆说过的话:"我最想演有爆发力的角色,比如精神分裂症患者。"而《破茧》的男主角,正是一个双重人格的天才画家。
开拍当天,化妆间里飘着咖啡香。林屿提前两小时到场,正在默戏时门被推开。沈零裹着米色针织衫走进来,发梢还滴着水,像是刚洗完脸。两人在镜中对视的瞬间,林屿看见对方瞳孔猛地收缩——沈零认出了他。
"又见面了。"沈零先开口,声音比颁奖礼通道里更鲜活,带着点探究的笑意,"林...屿?"
这声称呼让林屿脊椎窜过一道电流。他没想到沈零会记得自己的名字,更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搭话。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挤出一个克制的"嗯"。
"待会那场对峙戏,"沈零突然凑近,柑橘混着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你可以再狠一点。"他指尖轻点剧本某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这个角色恨我,不是吗?"
林屿呼吸一滞。他们饰演的角色确实势同水火,但他没想到沈零会亲自来对戏。对方近在咫尺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他能看清沈零锁骨处一颗小小的红痣。
"好。"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回答。
那场戏成为全组当天最惊艳的表演。林屿把暗恋揉碎了掺进恨意里,眼神狠戾得让导演喊卡后全场静默三秒。只有沈零在众人鼓掌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被他掐红的手腕。
杀青宴上,林屿坐在角落喝冰水。沈零被众星捧月地围着,却在酒过三巡后突然端着香槟晃到他面前。"你演得很好,"他脸颊泛着微醺的粉,指尖在杯沿画圈,"下次...要不要试试演爱我的人?"
“好。”
香槟气泡在杯底炸开,像林屿瞬间失控的心跳。后来他才知道,沈零向制片人力荐他出演《春夜》——那部让林屿首次获得提名的文艺片,他在里面饰演痴恋沈零一生的哑巴画家。
五年间,他们合作了七部戏。从敌对到挚友,从陌路到知己,戏里他们演绎过世间所有深刻的关系,戏外却始终隔着一层透明的冰。每次庆功宴后,林屿都会把沈零落在片场的物品小心收好:半瓶矿泉水,用旧的剧本,甚至一根掉在椅背上的银白发丝。这些微不足道的遗落物,成为他不敢宣之于口的隐秘收藏。
直到《白昼烟火》开机。沈零第一次担任制片人,而林屿是他在千人海选中亲自敲定的男主角。深夜的会议室里,沈零把合同推到他面前,突然问:"为什么总躲着我?"
窗外霓虹灯牌将沈零的侧脸染成蓝色,他食指轻叩桌面,节奏与林屿剧烈的心跳重合。"这五年,除了对戏,你没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他的声音很轻,"是我哪里让你讨厌了?"
林屿的钢笔尖戳破了合同纸页。他该怎么说?说每次靠近都需要用尽全力克制亲吻的冲动?说那些被剪进花絮的"演技炸裂时刻",不过是他借角色之名的真情流露?
"没有。"他最终低声回答,"您...很好。"
沈零突然笑了,眼角泛起细纹:"林老师现在片酬是我的三倍了。"他换了称呼,语气带着调侃,"还这么毕恭毕敬?"
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林屿发现沈零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素银戒指——和他们大学时在图书馆初见那天戴的是同一款。这个发现让他喉咙发紧,原来沈零也会保留某些习惯,就像他至今仍在用沈零代言过的那款停产香水。
"新戏有场吻戏。"沈零突然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戒指,"如果你介意的话..."
"不介意。"林屿回答得太快,几乎像句告白。
沈零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蓝,像是冰川融化后的海水。他慢慢站起身,影子将林屿完全笼罩:"那明天见,我的...男主角。"
当夜暴雨倾盆。林屿在酒店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全是沈零说"我的"时微微上扬的尾音。手机突然震动,是沈零发来的剧本修改页——吻戏被加了三倍时长,旁边手写批注:[这场戏我要真的]。
雨点砸在窗上的声音像某种预兆。林屿把脸埋进掌心,终于承认一个事实:他这辈子都逃不开这个叫沈零的漩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