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不是来自空间置换，而是某种更粘稠的拉扯——像有无数根丝线缠住四肢，正往不同的方向拽。林晚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条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上，两侧的店铺都挂着褪色的幌子，“绸缎庄”“胭脂铺”的字迹被雨水泡得发胀，唯独街角那家当铺的招牌异常清晰，黑底金字写着“忆往当铺”，笔画里嵌着细碎的银砂，在阴天里闪着冷光。
空气里飘着檀香和旧纸张的霉味，混杂着种若有似无的杏仁甜香——和童谣疗养院里那杯毒牛奶的味道一模一样。林晚低头看手，指尖的瓷白色还没褪去，指节泛着的釉光在接触到石板的瞬间，竟在石面上印出个浅白色的指印，像块融化的骨瓷。
“任务世界：记忆当铺。”系统的机械音带着老式座钟的滴答声，却比往常慢了半拍，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目标：找到1938年当铺掌柜‘陆先生’用客人记忆炼制的‘忆魂珠’，查明所有典当记忆的人最终疯癫的原因。提示：当铺里的‘记忆影子’会模仿你的情绪，别让它们在午夜前学会‘恐惧’。”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当铺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透出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个穿长衫的人影正坐在柜台后，手里把玩着个算盘，算珠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在敲碎骨头。
林晚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气裹着无数细碎的私语涌出来——有女人的啜泣，有男人的咳嗽，还有孩童的笑声，所有声音都挤在耳道里，像要钻进脑子里筑巢。柜台后的人影抬起头，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容清癯，眼睛却浑浊得像蒙着层雾，他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滑动，算珠的位置竟组成了串日期：1938年7月3日。
“典当还是赎当？”男人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抬手时，林晚看见他手腕上戴着串玛瑙手链，每颗玛瑙里都裹着点灰白色的东西，细看像凝固的眼泪。
当铺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盒子，红木的、铜制的、甚至还有用骨头雕的，每个盒子上都贴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名字和日期。最顶层的盒子没有贴符，盒盖虚掩着，里面露出半截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蓝布衫的年轻男人，正往窑火里扔着什么——和骨瓷窑那幅《七十二窑工图》里的身影一模一样。
“我找陆先生。”林晚的目光停在那个盒子上，指尖的瓷白突然发烫。
男人的算盘停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异样的光：“我就是。”他指了指柜台前的椅子，“坐。想典当什么？记忆这东西，放久了会馊，不如换点实在的。”
林晚坐下时，椅面传来种皮革老化的黏腻感。她注意到柜台的玻璃板下，压着张泛黄的当票，上面写着：“今有顾砚秋典当‘戏腔记忆’，换妻儿平安，期限一年。”落款日期是1943年，正是忠义班最后一场戏的前三天。
“顾砚秋的记忆还在吗？”她突然问。
陆先生的手指在算盘上顿了顿，算珠发出声刺耳的摩擦：“早就赎走了。”他拉开柜台下的抽屉，里面堆满了缠红绳的小瓷瓶，“倒是有个叫林晚的，在1999年典当了‘童年记忆’，换了支能看见鬼魂的钢笔，至今没回来赎。”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1999年，正是童谣疗养院出事的那一年。她摸出次元袋里的顾字木牌，木牌刚接触到柜台，货架上那个没贴符的盒子突然“啪”地掉在地上，盒盖裂开，里面的照片飘出来，落在她脚边——照片背面用朱砂写着：“窑火里有真魂，当铺里是假影。”
“这照片……”林晚刚要去捡，陆先生突然按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冰凉，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无数细小的虫子。
“别碰。”陆先生的声音压得很低，浑浊的眼睛瞟向当铺深处的布帘，“那是用‘烧疯了的窑工’的记忆做的，碰了会被缠上。”
布帘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有重物砸在地上。紧接着，是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节奏和算盘珠的碰撞声渐渐重合。陆先生的脸色白了，抓起个铜铃摇了摇，铃声尖锐，却压不住布帘后的响动。
“它们饿了。”他从抽屉里拿出把银钥匙，“忆魂珠在密室里，你自己去拿。”他把钥匙推过来时，林晚看见他的手腕上，玛瑙手链里的“眼泪”正在慢慢变红，像在流血。
密室在布帘后的地窖里，石阶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每级台阶都刻着个名字，最底下那级刻着“陆先生”。地窖的石壁上嵌着无数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团半透明的影子，有的在哭，有的在笑，其中一个罐子上贴着“周野”的标签，影子正举着相机，对着罐壁外的她拍照。
“找到你了。”罐子里的周野影子突然开口，声音和真人一模一样，“空坟村的土好冷，你怎么不下来陪我？”
林晚的指尖突然传来剧痛，低头一看，指节的瓷白正在蔓延，皮肤下隐约能看见细密的“血管”——和骨瓷窑那个男人手臂里的红釉一模一样。她摸出染血的棉线缠在手腕上，棉线瞬间变黑，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密室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拳头大的珠子，通体漆黑，却在转动时透出无数细碎的光斑，像把打碎的镜子。光斑里映出各种画面：顾砚秋在戏院里吊嗓子，周野在空坟村举着相机，甚至还有林晚自己在纯白空间里喝粥的样子——每个画面里的人，眼睛都是浑浊的，和陆先生一模一样。
“这就是忆魂珠？”林晚伸手去拿，珠子突然炸开，无数光斑钻进她的脑子里。
瞬间，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涌了进来：顾砚秋被迫加戏词时的屈辱，周野被树根缠住时的恐惧，骨瓷窑那个穿蓝布衫的窑工被锁在窑里的绝望……最清晰的是段1938年的记忆：陆先生把七十二个窑工的记忆塞进珠子，用他们的恐惧和痛苦炼药，说是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结果喝了药的人都疯了，眼里只剩下浑浊的空白。
“原来如此。”林晚捂住头，指尖的瓷白已经蔓延到手腕，“你用别人的记忆喂珠子，再把‘提纯过的疯癫’卖给客人。”
布帘后的响动越来越近，陆先生的声音带着哭腔从上面传来：“我也是被逼的！那些窑工的记忆太凶，不用疯癫压着，它们会出来杀人！”
地窖的玻璃罐突然集体炸裂，无数记忆影子涌出来，它们的脸在林晚面前快速变化，最后都变成了她的模样，只是眼睛里充满了恐惧——那是她在每个任务世界里被压抑的情绪，此刻全被忆魂珠逼了出来。
“你看，你和我们一样。”影子们围着她笑，“你也怕，你也在疯。”
林晚的视线开始模糊，指尖的瓷白爬上脸颊，她好像能听见骨瓷冷却时的“滋滋”声。就在这时，她摸到口袋里那个从骨瓷窑带来的百鬼盏——盏身的红釉不知何时回来了，七十二个鬼的脸正在慢慢清晰，最前面的那个，正是穿蓝布衫的窑工。
“以魂养魂，以忆破忆。”林晚抓起百鬼盏，朝着涌来的影子举起来。盏身突然发出红光，将所有记忆影子吸了进去，包括那些属于她的恐惧。
地窖开始震动，石壁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无数记忆在哭泣。林晚冲出地窖时，看见陆先生正被无数影子缠住，他的玛瑙手链碎了，里面的“眼泪”流出来，变成一张张扭曲的脸。
“救我！”陆先生朝她伸手，他的脸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的真面目——那根本不是人脸，是块被无数记忆泡得发胀的海绵，里面嵌着无数细小的眼球。
林晚没有回头。当铺的货架正在倒塌，那些装记忆的盒子裂开，流出黑色的液体，在地上汇成条小溪，朝着街外流去。她最后看了眼柜台下的当票，顾砚秋的那张已经变成空白，只有“林晚”的当票还在，上面的钢笔图案正在慢慢变成半截瓷化的指骨。
系统提示：“任务完成，奖励积分1500点，续命时间450天。”
走出当铺时，天已经黑了。老街的店铺都亮起了灯，每个窗户里都有模糊的人影，他们的动作和表情都在重复，像卡住的胶片。林晚低头看手，指尖的瓷白褪去了些，却在虎口处留下个淡淡的红釉印记，形状和百鬼盏的纹样一模一样。
传送的眩晕感袭来前，她看见当铺的招牌正在变化，“忆往当铺”四个字慢慢变成“往生当铺”，黑底金字上，多了个新刻的名字：林晚。
“下一个世界：‘河神祭’。”系统的声音带着种玻璃破碎的脆响，“倒计时10秒。”
这一次，林晚清楚地听见，系统的机械音里，混着个属于她自己的、带着戏腔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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