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褪去时，林晚首先闻到的是松柴燃烧的焦糊味，混着高岭土特有的腥气，像有谁在远处烧着堆潮湿的骨头。她站在条被车轮碾出深痕的土路上，路两旁的芦苇长得比人高，穗子垂下来，在暮色里像无数只摇晃的手。
远处的山坳里亮着点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座黑黢黢的窑厂轮廓，烟囱里没冒烟，却飘出断断续续的瓷器敲击声，“叮、叮、叮”，节奏均匀得像在计数。
“任务世界：骨瓷窑。”系统的机械音裹着风里的碎瓷片，“目标：找到1927年窑主用‘活人骨’烧制的‘百鬼盏’，查明七十二窑工一夜之间化作瓷偶的真相。提示：窑厂的瓷偶会模仿活人的骨骼生长，别让它们在月圆夜长出和你一样的指骨。”
林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还沾着童谣疗养院那半块儿童手表的金属凉意。风突然转向，芦苇丛里传来“咔哒”声，像有人踩着碎瓷片在走。她摸出次元袋里的顾字木牌，木牌遇风发烫，边缘的焦痕竟渗出暗红色的液珠，滴在土路上，瞬间被干燥的泥土吸得无影无踪。
走到窑厂门口时，月亮正好爬上山顶，圆得像枚银币，却透着种病态的青白。厂门是两扇朽坏的木板门，门环上缠着圈生锈的铁链，链节处卡着半片碎瓷，瓷片里嵌着点灰白色的东西，细看像截磨碎的指骨。
“新来的画匠？”门后突然冒出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脸上沾着黑灰，只有眼珠亮得吓人，“掌柜的等你好久了，说要赶在月圆前烧出那批‘骨瓷观音’。”
男人转身时，林晚看见他后颈的皮肤下，有圈青白色的轮廓，像贴着层薄薄的瓷片。
窑厂的院子里堆着无数个未完工的瓷偶，高的矮的，男的女的，都用粗泥坯塑着人形，五官模糊，却能看出肢体的扭曲——有的胳膊反折到背后，有的腿骨像被硬生生掰弯，最角落里的那个瓷偶，脖子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歪着，泥坯裂缝里露出点莹白的光泽，像埋在里面的骨头。
正屋的门帘掀开，走出个穿锦缎马褂的老头，手里把玩着个茶杯，杯沿的花纹是用人指骨的形状勾勒的。“林小姐？”老头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瓷面，“我是这窑厂的掌柜，姓王。”
他抬手示意林晚进屋，手腕转动时，马褂袖口滑下来，露出小臂上块青黑色的胎记，形状竟和百鬼盏的纹样一模一样——那是她在系统提供的资料里见过的图案。
屋里弥漫着松烟墨和桐油的味道，墙上挂着幅《七十二窑工图》，画中人物都穿着粗布短打，低头拉坯、上釉、装窑，动作整齐得像群提线木偶。林晚的目光停在画的右下角，那里有个穿蓝布衫的年轻窑工，正偷偷往窑火里扔着什么，画框边缘的题字写着：“民国十六年，秋，七十二窑，待开窑。”
“喝茶。”王掌柜将个骨瓷杯推到她面前，杯子里的茶水泛着油光，映出的月影竟带着圈血色，“这茶是用窑底的陈泥泡的，败火。”
林晚没碰杯子。她盯着墙上的画，画中那个穿蓝布衫的窑工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脸竟和刚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画中窑工的手正慢慢抬起，做出端茶杯的动作，而现实里的王掌柜，此刻也正端着杯子往嘴边送。
“王掌柜知道‘百鬼盏’？”林晚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王掌柜的手顿在半空，杯沿的指骨纹突然变得清晰，像活了过来。“林小姐说笑了。”他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出来，落在桌布上，晕开的痕迹竟和画中窑火的形状分毫不差，“哪有什么百鬼盏，都是些好事之徒编的瞎话。”
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伴随着男人的惨叫。林晚冲出去，看见门口那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倒在地上，后颈的皮肤裂开道缝，青白色的瓷片从缝里翻出来，沾着暗红色的血。他的手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泛白，指节处鼓起一个个小包，像有瓷土在皮下凝结。
“他、他碰了那批新出窑的瓷偶……”王掌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说过，月圆夜不能碰……”
林晚蹲下身，男人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里映出院子里的瓷偶——那些泥坯不知何时已经上了釉，白得像骨头，其中一个瓷偶的手指，正从三根慢慢长成五根，指节的形状和男人的手一模一样。
“它们在模仿活人。”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种瓷器共鸣般的嗡鸣，“1927年的窑工就是这样变成瓷偶的，先是骨骼瓷化，再是皮肤釉化，最后连魂魄都被封在瓷胎里。”
男人的惨叫声渐渐变成瓷器摩擦的“咯吱”声，他的胳膊肘处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莹白的“骨头”，仔细看，竟是半透明的骨瓷，还能看见里面细密的“血管”——那是烧制时特意嵌进去的红釉。
当第一缕月光落在他脸上时，男人彻底不动了。原本温热的身体变得冰凉坚硬，皮肤泛着釉面特有的光泽，嘴角还保持着惨叫的形状，却像被人用瓷刀硬生生刻出来的。
院子里的瓷偶们，在月光下微微发亮，最前面的那个，已经长出了和男人一模一样的脸。
“现在信了？”王掌柜的声音里带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这窑厂被诅咒了。1927年，老窑主为了烧出独一无二的骨瓷，把欠薪的七十二窑工锁在窑里活活烧死，用他们的骨灰和骨头当原料，结果烧出来的不是瓷器，是一群会杀人的瓷偶。”
他指向院子角落的废弃窑炉，那窑炉的砖缝里嵌着无数细小的瓷片，月光照过时，像无数只眼睛在眨。“百鬼盏就在那窑里，老窑主最后把它和自己一起封在了窑底。”
林晚走向废弃窑炉时，脚下的碎瓷片突然变得滚烫，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窑门是块巨大的青石板，上面刻着七个血字：“入窑者，骨为瓷”。石板缝里长出几丛半枯的野草，草叶间缠着根红绳，绳上系着七个小小的瓷人，每个瓷人的胸口都刻着个数字，从一到七。
“要打开窑门，得用‘活祭’。”王掌柜跟在后面，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瓷刀，刀身白得像骨头，“老窑主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林晚回头，看见王掌柜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釉色，他的手指已经变成了青白色，指甲盖像被釉料覆盖，泛着冷光。“你也是瓷偶，对吗？”她的声音很轻，却让王掌柜的动作瞬间僵住。
“是又怎样？”王掌柜突然笑了，嘴角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瓷白色的“牙齿”，“我是第一个被老窑主选中的‘原料’，他留着我的魂魄，让我看着这些瓷偶，等着下一个‘活祭’。”
院子里的瓷偶们突然动了，上了釉的关节发出“咔哒”的声响，朝着两人围过来。最前面的那个，已经长出了和林晚一样的发型，虽然五官还是模糊的，却能看出正努力地模仿她的轮廓。
林晚摸出染血的棉线，缠在废弃窑炉的门环上。棉线遇热燃烧起来，火焰是诡异的青蓝色，烧过之处，石板上的血字开始褪色，露出底下的刻痕——那不是字，是幅简易的窑炉结构图，标注着窑底的暗格位置。
“老窑主骗了所有人。”林晚盯着结构图，“他不是被封在窑里，他是把自己烧进了百鬼盏。”
王掌柜举着瓷刀扑过来，却被围过来的瓷偶拦住。那些瓷偶的脸在月光下快速变化，有的变成了穿蓝布衫的窑工，有的变成了王掌柜年轻时的模样，最中间的那个，已经长出了和林晚一模一样的眼睛，瞳孔里映出的，是她自己的脸。
“它们在找‘本体’。”系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百鬼盏能吸收魂魄，这些瓷偶是想通过模仿你，让你成为它们的新本体。”
林晚钻进窑炉时，里面的温度高得像要把人烤化。窑底的暗格被烧得发黑，打开的瞬间，一股寒气涌出来，与窑内的高温相遇，凝成无数细小的水珠，像悬浮在空中的眼泪。
暗格里放着个巴掌大的茶盏，盏身是莹白的骨瓷，上面用红釉画着七十二个鬼，每个鬼的脸都和院子里的瓷偶一模一样。盏底刻着行小字：“以我骨，封百鬼，待月圆，魂归位。”
当林晚的指尖触到茶盏时，整座窑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外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夹杂着无数魂魄的嘶吼。她举起百鬼盏，月光透过窑顶的裂缝照进来，落在盏身上——那些红釉画的鬼突然活了，顺着月光爬出来，钻进院子里的瓷偶体内。
瓷偶们开始融化，白釉下露出的不是骨头，是真正的血肉。穿蓝布衫的男人从瓷壳里走出来，后颈的伤口正在愈合；王掌柜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手里的瓷刀变成了普通的柴刀；还有无数个模糊的身影从融化的瓷片里站起来，他们穿着粗布短打，互相搀扶着，朝着窑厂外走去，像在回家。
“原来老窑主是想赎罪。”林晚看着百鬼盏上的红釉渐渐褪去，“他用自己的骨头做盏，把窑工的魂魄封在里面，等月圆夜让它们借着瓷偶重生。”
系统提示：“任务完成，奖励积分1200点，续命时间360天。”
林晚走出窑炉时，院子里只剩下满地的碎瓷片，像场被遗忘的雪。王掌柜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透明，他最后看了眼百鬼盏，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谢谢”。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茶盏，盏底的小字已经消失，只剩下片莹白。风从窑厂外吹进来，带着芦苇的清香，却让林晚突然打了个寒颤——她的指尖，不知何时变得和骨瓷一样白，指节处还泛着淡淡的釉光。
传送的眩晕感袭来前，林晚看见自己映在碎瓷片里的影子，影子的手里没有百鬼盏，只有半截正在慢慢瓷化的指骨。
“下一个世界：‘记忆当铺’。”系统的声音带着种老式座钟的滴答声，“倒计时10秒。”
这一次，林晚没有立刻闭上眼睛。她看着碎瓷片里的自己，突然发现，那双眼睛里映出的，不是她自己的脸，而是1927年那幅《七十二窑工图》里，那个穿蓝布衫的年轻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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