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里，齿轮转动的余响还在耳膜震荡。林晚靠着无形的墙坐下，指尖捻着那张周野的自拍——照片里的青年笑得灿烂，边缘却已泛起灰败，像被时间啃噬过。
系统递来的温水冒着白汽，她没碰，只是盯着自己的影子。影子里，穿冲锋衣的轮廓若隐若现，正举着相机对她晃了晃，随即淡去，只剩永恒钟的发条印记在腕间发亮。
三小时安宁像指间沙。她数着积分兑换的时间流逝，将染血棉线重新缠紧，铜钥匙和照片被一并塞进次元袋。
“下一个世界：‘戏院的老生’。”机械音准时响起，混着胡琴的试音声，“传送倒计时10秒。”
林晚起身，将未动的水杯按入虚空。眼底的波澜已褪尽，只剩惯常的冷寂，仿佛方才那瞬间的怔忡从未存在。
传送落地时，胡琴的尖啸正刺破耳膜。林晚站在戏院后台的回廊里，猩红的幕布垂在两侧，绣着缠枝莲的纹样，布料上沾着暗褐色的印记，像干涸的血。空气中弥漫着脂粉和霉味，混着劣质烟草的气息，脚下的木板踩上去“吱呀”作响，缝隙里嵌着些细碎的亮片，是戏服上掉落的装饰。
“任务世界：戏院的老生。”系统的机械音裹着戏曲唱腔，“目标：找到1943年‘忠义班’最后一场戏的戏本，查明老生顾砚秋突然失声的真相。提示：戏院里的戏服会勾魂，别让它们在午夜子时穿上你的身。”
回廊尽头的化妆镜亮着昏黄的灯，镜面上布满裂纹，却清晰地映出十几个挂在衣架上的戏服影子——那些影子在动，水袖翻飞，像有看不见的人在试穿。林晚的目光落在最角落的那件——玄色蟒袍，金线绣的龙纹已斑驳，领口处别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顾”字。
镜中突然多出个穿月白长衫的身影，背对着她，手里拿着支狼毫笔，正在修改摊开的戏本。“又来一个想听故事的？”男人的声音带着戏腔的尾音，转身后，林晚看见他的脸——左半边布满烧伤的疤痕，右半边却俊朗温润，眼神像浸在水里的墨石。
“顾砚秋？”她开口，指尖触到口袋里的铜钥匙，冰凉的金属让思绪更清晰。
男人笑了，疤痕在灯光下显得狰狞：“是我，也不是我。我是这戏院的执念，困在1943年的那场大火里了。”他抬手，镜中的戏服突然齐齐转向，蟒袍的影子缠住林晚的脚踝，“你要找的戏本，在我烧断的喉骨里。”
回廊的钟突然敲响，十一下。男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子时前找不到戏本，你就会变成新的戏服。”
林晚转身冲向戏台，木质的楼梯在脚下摇晃。戏台中央的红绒幕布上，用烧过的炭笔写着几行字：“《霸王别姬》，民国三十二年冬，忠义班末场。”幕布后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是虞姬的唱段，却比寻常的凄厉百倍。
后台的衣箱都开着，里面堆满了戏服，层层叠叠像裹着尸体。林晚在最底层的衣箱里找到个铁盒，打开的瞬间，一股焦糊味涌出来——里面是半截烧焦的戏本，残页上写着：“……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后面的字迹被火燎成了黑灰。
“顾老板的喉骨被人换了。”系统突然开口，机械音里混着锣鼓声，“换喉骨的人，现在还穿着他的蟒袍。”
戏台的锣鼓突然响了，林晚冲出去时，正看见个穿玄色蟒袍的人影站在台中央，背对着观众席，身段却像个女人。人影缓缓转身，脸上戴着张纸糊的面具，画着项羽的脸谱，嘴角却咧开女人的笑。
“你找到我的戏本了？”人影的声音雌雄莫辨，蟒袍的水袖突然变长，缠向林晚的脖子。她侧身躲开，看见水袖上绣的龙纹在动，鳞片闪着寒光，像活的。
观众席传来掌声，林晚这才发现，那些空着的座位上，坐满了穿戏服的影子，每个影子的脸都是空白的，只有眼眶处透着红光。
“他不肯给我唱完最后一场戏。”面具人突然撕下面具，露出张年轻女人的脸，左眼角有颗泪痣，“我只好把他的嗓子留下来，永远陪我唱戏。”她张开嘴，里面没有舌头，只有截发黑的骨头，正是烧焦的喉骨。
林晚想起铁盒里的戏本残页，突然明白：“你是虞姬的扮演者，苏媚？”
女人笑了，蟒袍的金线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针，刺向观众席的影子。“他们都是来看戏的，怎么能没表情？”细针穿透影子的瞬间，那些空白的脸突然有了五官，都和顾砚秋一模一样，“你看，这样才热闹。”
子时的钟声敲响第一下时，林晚的影子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被戏服吸走。她摸出染血的棉线，缠在戏台的柱子上——棉线遇风自燃，火焰顺着柱子爬上幕布，烧出个隐藏的暗格，里面藏着本完整的戏本，封面上写着“赠苏媚，砚秋绝笔”。
戏本里夹着张照片，是顾砚秋和苏媚的合影，两人都穿着戏服，笑得灿烂。照片背面有行字：“喉骨里的毒，是我自己下的，不想让你陪我死。”
“他骗我！”苏媚尖叫着扑过来，蟒袍突然起火，烧得她在台上翻滚。林晚翻开戏本最后一页，上面是顾砚秋的字迹：“民国三十二年冬，日军要我在戏里加辱国戏词，我宁肯失声，也不做汉奸。苏媚，忘了我。”
观众席的影子开始消散，带着解脱的叹息。林晚将完整的戏本扔向火海，苏媚的惨叫声渐渐变成呜咽：“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再唱一句……”
大火吞噬戏台时，林晚看见顾砚秋的执念站在火海里，对着苏媚伸出手。两个身影在火焰中相拥，渐渐化作灰烬，只留下半块烧焦的“顾”字木牌。
系统提示：“任务完成，奖励积分700点，续命时间210天。”
她走出戏院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晨雾里，有个穿月白长衫的身影对她拱手，左半边脸的疤痕消失了，笑得温润如玉。林晚摸了摸口袋，里面的木牌沾着点火星，像未熄的余烬。
传送的眩晕感袭来前，她最后看了眼戏院的门牌，“忠义班”三个字在晨光中渐渐淡去，只留下空荡荡的门框，像谁张开的嘴，无声地唱着未完的戏。
“下一个世界：‘火车终点站’。”系统的声音混着火车鸣笛，“倒计时10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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