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把市医院的白墙染成了一片素白。沈怸站在住院部楼下,看着雪花落在自己的黑色警服上,很快融化成一小片湿痕。
“沈队,死者是三楼的病人,早上被护工发现死在病床上,胸口插着输液管。”小张搓着手哈气,“医生说他昨晚还好好的,半夜护士查房时也没异常。”
沈怸刚要上楼,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辰发来的消息:“刚结束一台尸检,马上到。”后面跟着个小小的雪花表情。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回了个“等你”。
三楼的病房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了。死者躺在床上,盖着白色被子,只露出一张蜡黄的脸,看着像睡着了。胸口的输液管没连接输液瓶,针管部分完全刺入皮肤,周围有一小片淤青。
“死者叫钱立群,五十六岁,肝癌晚期,住院快一个月了。”主治医生站在门口,脸色凝重,“他没有家属,唯一的弟弟去年车祸去世了,平时就一个护工照看。”
沈怸的目光扫过病房。陈设很简单,床头柜上放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旁边是个药瓶,标签上写着“吗啡缓释片”——晚期癌症病人常用的止痛药。
“昨晚谁值班?”
“护士小李,还有护工张姐。”医生说,“小李说凌晨两点查房时,钱立群还醒着,说有点疼,她给加了剂量。”
林辰进来时,带进来一股寒气。他脱下沾了雪的外套,露出里面的白大褂,径直走到病床边。“尸体表面没有挣扎痕迹,瞳孔针尖样缩小,符合吗啡中毒特征。”他翻开死者的眼皮,又检查了输液管,“但这根输液管的型号不对,不是我们医院常用的那种,而且刺入角度很刁钻,避开了主要血管,直接扎进了肌肉层。”
“不是护士操作的?”沈怸皱眉。
“更像是……外行模仿护士的动作,但不懂静脉注射的原理。”林辰拿起那个吗啡药瓶,“里面的药片少了五粒,远超正常剂量。”
这时,护工张姐被带了进来。她五十多岁,穿着灰色护工服,手一直在抖:“我昨晚七点就下班了,临走时钱先生还好好的,说想自己待会儿……”
“他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沈怸问。
“他说……说对不起他弟弟。”张姐擦了擦眼泪,“还说什么‘账本’在老地方,让他弟弟原谅他。”
“账本?”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姐摇头,“他弟弟叫钱立伟,开了家小超市,去年下雨天开车送货,掉进沟里去世了,听说车里还拉着一大笔货款,都被水泡了。”
林辰正在检查死者的手,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死者的左手食指有一道陈旧性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割的,边缘很整齐。“这个疤痕,像是经常握刀留下的。”他抬头看向沈怸,“钱立群以前是做什么的?”
“档案里写着无业,但邻居说他年轻时混过社会,好像跟高利贷有点关系。”小张拿着平板跑进来,“查到了!钱立群十年前因为非法拘禁被判刑,当时的受害者……是个叫周明的建材商,后来破产了。”
沈怸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抽屉上,锁是坏的,轻轻一拉就开了。里面只有一本旧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两个年轻男人的合影,其中一个是钱立群,另一个眉眼和他很像,应该是他弟弟钱立伟。
“这张照片背面有字。”林辰拿起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模糊的字:“仓库钥匙在砖缝里,2015.8.15。”
2015年,正是钱立群出狱的年份。
“查一下钱立群名下的房产,有没有带仓库的。”沈怸对小张说,转头看向林辰时,发现他正盯着死者的手腕发呆,“怎么了?”
“他手腕上有勒痕,很淡,但能看出来。”林辰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宽度和医院的束缚带差不多,但更浅,像是……自己勒的?”
“晚期癌症病人有时候会因为疼痛挣扎,可能不小心碰到床栏什么的。”医生解释道。
但沈怸注意到,勒痕的方向很奇怪,像是从背后绕过来的。他走到病床另一侧,模拟了一下姿势,突然明白了:“是别人从背后勒住他,阻止他挣扎。”
这时,技术科在药瓶上提取到了一枚陌生指纹,不是护士也不是护工的。比对结果出来时,沈怸正在看钱立伟的车祸报告——雨天路滑,刹车失灵,属于意外。
“沈队,指纹是周明的!”小张的声音带着兴奋,“那个被钱立群非法拘禁过的建材商!他现在在郊区开了家废品回收站。”
林辰突然开口:“钱立伟的车祸车检报告,我看过。”
沈怸猛地回头:“你怎么会看他的报告?”
“他的尸检是我做的。”林辰的声音很轻,“当时发现他的刹车油管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但家属没要求深入调查,最后按意外结案了。”
病房里的暖气似乎突然失效了,沈怸觉得后背有点凉。他看着林辰平静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人经手的案子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细节。
“去周明的回收站。”沈怸抓起外套,又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尸体,“账本……他说的账本,可能就是证据。”
废品回收站里堆满了旧家电,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周明正在拆解一台旧冰箱,看到警察进来,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钱立群死了,你知道吗?”沈怸开门见山。
周明的脸色瞬间惨白:“我……我怎么会知道?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
“那你的指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药瓶上?”沈怸拿出指纹报告,“十年前他非法拘禁你,逼你还高利贷,你怀恨在心,杀了他弟弟,现在又杀了他,对不对?”
周明突然笑了,笑得很凄厉:“是他活该!当年他放高利贷给我,我还不上,他就把我关在仓库里打!我老婆受不了跑了,孩子也跟我断了联系……我弟弟的建材店就是被他逼垮的!”
“所以你杀了钱立伟?”
“是!”周明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他开车送货那天,我在他的刹车油管上划了一刀!谁让他是钱立群的弟弟!”
“那钱立群呢?”
“不是我杀的!”周明嘶吼道,“我昨天去医院是想问问他,当年我弟弟放在他那的账本去哪了!那里面记着他放高利贷的证据!他说早就烧了,我就走了!”
沈怸看向他的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你的手怎么回事?”
周明下意识地捂住手:“拆冰箱时被铁皮划的……”
林辰突然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块碎玻璃,上面沾着点白色粉末。“这是医院的消毒粉。”他抬头看向周明,“你昨晚没走,一直在医院附近,对不对?”
周明的脸色彻底垮了。
审讯室里,他终于交代了真相。昨晚他离开病房后,躲在楼梯间,凌晨三点潜回去想偷钱立群的病历当证据,却发现钱立群已经死了,胸口插着输液管。他吓得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消毒粉,手被玻璃划伤,慌忙中擦掉了指纹,但没注意到药瓶上还留着一点。
“那他是被谁杀的?”小张不解。
林辰的尸检报告给了答案。死者胃里除了吗啡,还有少量安眠药成分,和护士给的剂量不符。更关键的是,输液管内壁检测出了另一种药物——氯化钾,高浓度的氯化钾会导致心脏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