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喻回到南桥东巷，走到拐角处他突然停住，他害怕赵嘉淮还会在他家门口守着。
他鼓起勇气探出头，却没有看见赵嘉淮，他松了一口气。
门开的瞬间，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临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从不抽烟。
客厅的灯亮着，一个佝偻的背影正站在他的书桌前翻找着什么。听到开门声，那人缓缓转身，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回来了？"
临喻的钥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的双腿突然失去了知觉，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缩在墙角挨打的十岁小孩。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眼白泛黄的男人，是他三年未见的父亲临志远。
"怎么，不认识你老子了？"临志远拖着步子走过来，身上散发着烟酒混合的酸臭味。他比三年前更胖了，啤酒肚将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撑得紧绷。
临喻的呼吸变得急促，后背抵在门板上。无数恐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回：皮带抽在身上的火辣疼痛、被揪着头发往墙上撞的闷响、醉酒后的父亲压在他身上掐他脖子的窒息感...
"长高了啊。"临志远伸手想摸他的头，临喻条件反射地偏头躲开。父亲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骤然阴冷："翅膀硬了？"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临喻的声音细如蚊呐。他悄悄用余光扫视着房间，寻找逃生路线。
"这个你别管。"临志远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高三了吧？学习怎么样？"
"还行。"临喻机械地回答，手指悄悄摸向门把手。
临志远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躲什么躲？老子大老远来看你，就这态度？"他的指甲深深掐进临喻的皮肉里，熟悉的疼痛让临喻浑身发抖。
"我...我明天还要上学..."临喻试图挣脱，却被拽得一个踉跄。
"上什么学！"临志远猛地将他甩到墙上，临喻的后脑勺重重撞在墙面，眼前一阵发黑。“老子养你这么多年，该回报了！"
原来如此。临喻苦涩地想。不是想念，不是愧疚，只是要钱。他靠着墙慢慢站直身体："我没钱。"
这三个字像点燃了炸药桶。临志远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扬起手就是一记耳光。"啪！"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开。临喻的右耳嗡嗡作响，嘴里泛起血腥味。
"小畜生！"临志远揪住他的衣领，"你妈死了以后，是谁供你吃供你穿？现在敢跟老子说没钱？"他拽着临喻往书桌走，"钱放哪了？不说我打死你！"
临喻被推搡着撞在书桌角上，肋部传来尖锐的疼痛。
"我真的没钱..."临喻抹了把鼻血，声音颤抖却坚定，"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
烟灰缸砸过来的瞬间，临喻只来得及偏了下头。沉重的玻璃制品擦过他的额角，在墙上砸得粉碎。温热的血液顺着太阳穴流下来，迷住了他的左眼。
"不给钱是吧？"临志远喘着粗气，从腰间抽出皮带，"老子今天非得弄死你。"
皮带扬起的刹那，临喻突然感觉自己的信息素正在往外溢。他抓起桌上的台灯，用尽全力砸向父亲的头。临志远显然没料到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儿子会反抗，被砸得踉跄后退。
"滚出去！"临喻举着台灯的手不停颤抖，鲜血糊了半张脸，"不然我报警了！"
临志远摸了摸被砸中的额角，看到手上的血迹后，表情变得狰狞："你敢打你老子？"他像头发狂的野兽般扑过来。
台灯在扭打中摔得粉碎。临喻被压在地上，临志远的膝盖顶着他的胃部，让他几乎窒息。粗糙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熟悉的绝望感席卷全身。
"我给你钱，你放开我。"临喻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混着额角流下的血水滑过脸颊。父亲掐着他脖子的手像铁钳般纹丝不动，他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黑点。
临志远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终于松开了手。临喻瘫软地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喉咙火辣辣地疼。他颤抖着指向书桌抽屉："下、下面...有个铁盒..."
父亲粗暴地踢开他，蹲下身拉开抽屉。铁盒被拽出来的刺耳声响让临喻缩了缩脖子——那是他打了整整一个暑假工才攒下的钱，原本打算交下季度房租的。
"就这么点？"临志远数着皱巴巴的钞票，不满地啐了一口。铁盒被砸在临喻头上，零散的硬币滚落一地。"小畜生肯定还藏了钱！"
"真的...只有这些了..."临喻抱住头，声音细若蚊吟。一枚五毛硬币停在他膝盖前，金属表面反射着窗外忽明忽暗的霓虹灯。
临志远踹了一脚地上的书包，教科书和试卷哗啦啦散开。他胡乱翻检着，最终从临喻校服口袋里摸出两张潮湿的二十元——那是临喻明天的午饭钱和打印复习资料的钱。
"早点拿出来不就行了？"父亲将钞票塞进裤兜，拍了拍临喻红肿的脸，"下次老子来，准备双倍。听见没？"
门被重重摔上时，临喻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板缝，喉间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直到楼下摩托车的轰鸣声彻底消失，他才像被抽掉骨头般瘫倒在地。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那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本上。临喻机械地数着：三千七百块——三个月的房租...都没了。
他的胃突然痉挛起来，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些酸水。右眼肿得几乎睁不开，嘴角的伤口随着每次呼吸隐隐作痛。但比身体更疼的是那种熟悉的绝望——就像十二岁那年，眼睁睁看着母亲的遗像被父亲醉酒后摔得粉碎时的感觉。
临喻慢慢爬向墙角，像小时候每次挨打后那样，把自己塞进那个狭小的三角空间。他抱住膝盖，额头抵在冰冷的墙面上。
他感到一阵头晕，连忙找到抑制剂注射。
临喻蜷缩在床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眼泪无声地溢出眼眶，顺着太阳穴滑落，浸湿了枕套。他不想擦，也懒得擦——反正擦干了还会再流出来，就像他拼命想要摆脱的命运，永远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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