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谢言一踏进教室时,第一眼就看向靠窗的座位——那里空空荡荡。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落在临喻的课桌上,照出一小片浮动的尘埃。桌面上整齐地摆着竞赛题,笔袋放在右上角,一切都像是主人随时会回来。但那个总是安静垂着头的清瘦身影,今天却没有出现在他该在的位置上。
谢言一想着他可能会晚一点来,可一直到早自习结束,临喻都没有回来。
他转头面对陈佳念:“临喻呢?他今天没来吗?”陈佳念撑着头带着点困意懒羊羊地开口道:“好像是说生病了,请了假。”
周望听见后手中的笔顿了顿,掏出手机给临喻发消息:
“怎么请假了”
“身体不舒服,没什么大碍。”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句话再消息栏停留了一会儿还没发出去,临喻就又发来一条消息: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周望删除了那句话,最后只发了一句好好休息。
谢言一沉思了一会儿对着陈佳念道:“你怎么知道的。”“刚刚班长进来说了啊。”
谢言的眼神倏地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班长?什么时候说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佳念被他反常的态度弄得有些发怔,手中的圆珠笔在指间转了个圈:"就...刚才啊。"她歪着头回忆,"你当时不是去办公室交作业了吗?"
“嗯……”谢言一感觉一阵心慌,他站起来打算往门口走,偏偏又在这时,上课了。
姚沁抱着试卷走了进来:“谢言一,上课了,你要去哪啊?”“我……”谢言一正在想该找什么借口。姚沁就打断他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要谦虚,知道了吗……”姚沁一番语重心长,谢言一只好回到座位上。
“这次谢言一和临喻是全班最高分,现在我们来发一下试卷。”姚沁拿起试卷:“临喻今天请假,谢言一你记得帮他拿一下试卷。”
见谢言一没有回答,她看向谢言一那边,谢言一却一直看着窗外出神,根本没有听她说话,姚沁清了清嗓,刻意地咳嗽了两声:“有些同学认真听课哈。”谢言一这才回过神来。
“谢言一143,临喻142……”
念到陈佳念的成绩时,姚沁突然皱了皱眉,然后就像突然炸毛了一样大吼了一声:“陈佳念!”
陈佳念被吓得一激灵:“怎么了老师。”
“你说怎么了,你还好意思文怎么了?一个的语文小测试,满分150你居然只考了60分!我知道这是理科班,你理科成绩好,但语文也不能差到这种程度啊!你现在都高三了,你不仅要保持住你的理科,还要抓一抓你的文科呀!"姚沁面色涨红,对着她生气地吼道。
“算了你快拿下去吧,我看见就头疼。”
陈佳念低着头拿着试卷回到了座位。
谢言一一整节课都没怎么听,直到下课,陈佳念又凑到他面前来说:“哦对了,我忘了,班长那时候还说昨天有个自称是临喻他爸的人找他,问他临喻的地址——”陈佳念还没说完,谢言一久跑出来教室。
他的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墙上的时钟秒针每走一步都像在扯着他的神经。他想起昨天临喻借给他的橡皮,上面还留着几道深深的指甲印——就和现在他掌心的月牙形痕迹一模一样。他边跑边掏出手机给谢景辰发消息:
Re:爸,我今天有点事,你给我请个假吧。
知足常乐:你不好好在学校待着,有什么事。
Re:反正我也不差这点课,月考给你拿个年级第一。
知足常乐:行吧行吧。
谢言一跑到板桥南巷,猛地刹住脚步,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息,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水泥地上。五月的阳光白得晃眼,他眯起眼睛看向巷子深处。
"小伙子,这么急做什么?"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大爷摇着蒲扇,慢悠悠地问道。
谢言一咽下喉间的血腥味,声音嘶哑:"请问...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北中的学生?瘦瘦高高的..."
"哦,你说那孩子啊。"老大爷用蒲扇指了指巷尾,"往里头拐,第一栋老单元楼。"他眯起昏花的眼睛,"101那户,总穿蓝校服的,是不是?"
谢言一的心脏猛地揪紧。他想起临喻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总是被主人不自在地往下拽。
"谢谢您!"谢言一转身就要跑,却被老人叫住。
"等等,"老大爷突然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啊,我就住他家楼上,昨儿夜里了,他家就跟武斗场一样,搞得哐哐当当的,估计是惹了什么人,我劝你啊,还是不要去干涉他家的事。”
谢言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钝痛。他站在101室斑驳的铁门前,发现门缝间透出一线昏黄的光——门竟然虚掩着,没有关紧。
他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老旧的合页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药水的气息。阳光从脏污的窗户斜射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一格格光栅。
在光影交错的角落里,临喻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女人温柔地笑着,男人搂着年幼的临喻——那时的父亲眼中还有温度。而现在,泪水正一颗颗砸在玻璃相框上,洇湿了那个曾经慈爱的父亲的脸。
谢言一的喉咙发紧。他看见临喻的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上交错着刺目的红痕;后颈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血珠凝结在衣领上,已经变成了暗褐色。
"临喻......"他轻声唤道,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临喻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他下意识把照片藏到身后,却碰倒了脚边的药箱。碘酒瓶滚落在地,刺鼻的气味瞬间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谢言一这才看清,临喻的右脸肿得厉害,嘴角结着血痂,脖子上还有一圈触目惊心的淤青——像是被人狠狠掐过。而那张全家福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已经模糊的小字:"爸爸答应再也不喝酒了"。
窗外,不知谁家的收音机突然响起欢快的音乐。在这不合时宜的旋律中,临喻的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滴在褪色的木地板上。
临喻走到谢言一面前,带着哭腔用力推他:“你出去。”谢言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临喻哭红的眼睛,他帮临喻擦掉眼角的泪,眼里满是心疼。
谢言一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临喻偏过头去,凌乱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可谢言一还是看清了他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临喻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抬起手臂想要推开谢言一,袖口滑落时露出的淤青像一条丑陋的毒蛇,盘踞在苍白的手腕上。他的指尖冰凉,碰到谢言一手背时抖得厉害,与其说是推拒,不如说是在求救。
"他找到你了?"谢言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临喻突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蓄满泪水:"谢言一!"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哭腔,"这不关你的事!"
一滴泪砸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临喻浑身发抖,像一片风中的枯叶。他怀里还攥着那张全家福,照片的边角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出去......"临喻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变成一种近乎哀求的呢喃。他蜷缩起身体,把脸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求你了......"
谢言一站在原地,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涌出来。他看见临喻的校服后领被撕破了一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留着清晰的皮带印;看见床头柜上摆着半杯冷水,里面泡着两片已经发胀的止痛药;看见地上散落的课本,其中一本扉页上还写着"高三(1)班 临喻"——字迹工整得令人心疼。
谢言一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跪下来,一把将临喻颤抖的身体搂进怀里。
"别碰我!"临喻剧烈挣扎起来,指甲在谢言一手臂上抓出几道红痕。但谢言一抱得更紧了,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瘦得惊人,肩胛骨硌得他胸口发疼。
"没事了......"谢言一的声音哽咽得厉害,"没事了......"
临喻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突然,他像是崩溃般揪住谢言一的衣襟,整张脸埋进对方肩窝里,发出一声受伤小兽般的呜咽。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谢言一的校服。
"他...他昨天半夜来的......"临喻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要钱...我不给他,他就打我……我把把所有的...都给他了......"他抽噎得几乎说不下去。
谢言一感觉到肩膀处的衣料被泪水浸得冰凉。他轻轻抚摸着临喻的后背,却在碰到某个位置时感到怀里的人猛地一颤——掀开后衣摆,一道新鲜的淤伤横贯整个背部,边缘已经泛出可怕的紫红色。
"报警吧。"谢言一咬着牙说,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临喻却拼命摇头,湿漉漉的脸颊蹭过谢言一的脖颈:"不行...他说...要是报警就......"话没说完又哭了起来,瘦弱的肩膀不停抖动。
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水,渐渐染透了整个房间。谢言一的手依然轻轻拍着临喻的背,节奏缓慢而安稳,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
临喻的抽泣声渐渐弱了下去,但抓着谢言一衣角的手指仍然紧得发白。窗外的路灯亮了起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跟我走。"谢言一脱下外套裹住临喻,碰到对方手腕时才发现他在发低烧,"去我家。"
临喻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嘴唇还在发抖:"可是......"
"没有可是,他要是知道你分化成了omega……。"谢言一的话戛然而止,谢言一用拇指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动作轻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从今天起,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