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籽敲窗的时候，周叙言的高三寒假终于来了。
最后一门课结束的那天，他背着空荡荡的书包走出校门，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手机里塞满了同学的消息，大多是约着聚餐或是自习，他草草回复了几句，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夏栀家的方向偏。
因为一些原因高二的寒假比高三晚了整整一周。他知道夏栀现在应该还在教室里刷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东西——是枚枫叶形状的书签，上次在文具店看到，想起她总抱着书看，便顺手买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叙言过得格外规律。早上六点半准时醒，比上学时还早，洗漱完就坐在书桌前翻错题集。总在七点多的时候，听见楼下传来关门声——是夏栀去学校的动静。
他会停下笔，走到窗边往下看。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像只圆滚滚的小熊，缩着脖子往公交站跑。有时候风大，吹得她刘海贴在额头上，她会腾出一只手胡乱扒拉两下，样子有点狼狈，却看得他嘴角发暖。
下午五点，他又会准时出现在窗边，等那道熟悉的身影从公交站拐回来。她的脸颊总是冻得通红，手里偶尔会攥着串烤红薯，边走边哈气，走到楼下时，会抬头往自家窗口看一眼，像是在确认灯亮着没。
有次周叙言没忍住，在她抬头的瞬间，轻轻敲了敲玻璃。
夏栀吓了一跳，看清是他，眼睛瞬间亮了，冲他挥了挥手，嘴里还叼着烤红薯的签子，样子有点滑稽。他也跟着抬手，看着她跑进单元楼，才转身回书桌前，却发现刚才卡住的数学题，忽然有了思路。
陈钲来找他刷题时，撞见他对着窗外发呆，凑过去看了半天：“看啥呢？外面除了雪啥都没有。”
周叙言收回目光：“没什么。”
“我看你是想某个人了吧？”陈钲挤眉弄眼，“夏栀还有几天放假？要不我帮你‘偶遇’她几次？”
“不用。”他翻着书，声音平静，“等她放假再说。”
陈钲啧啧两声：“行，你沉得住气。不过说真的，你这天天扒窗户看，跟望夫石似的，我都替你着急。”
周叙言没理他，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痕迹。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把那句没说完的话，安安稳稳送到她耳边的时机。
终于，在周叙言放假的第七天傍晚，他看见夏栀回来时，手里拎着书包，一只手还抱着一小摞寒假作业。
他心里一动，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
夏栀刚走到单元楼门口，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见周叙言，惊讶地睁大了眼：“你怎么下来了？”
“刚想出去买点东西。”他指了指旁边的便利店，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作业上，“放假了？”
“嗯！刚考完最后一门。”她脸上的疲惫还没散去，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能歇会儿了。”
“恭喜。”周叙言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过去——是那枚枫叶书签，红得像燃着的小火苗，“给你的。”
夏栀愣了一下，接过来：“这是……”
“看你总看书，应该用得上。”他没说自己挑了半天，“顺手买的。”
书签的边角被他摩挲得有些温热，夏栀捏着它，忽然想起他手背上那道浅淡的疤痕，还有橘子林里他攥住自己手腕的温度。她抬头看他，正好撞上他的目光，那里面盛着的温柔，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暖。
“谢谢。”她小声说，心跳又开始没章法地乱撞。
“不客气。”他看着她，忽然说，“明天有空吗？”
“有啊，怎么了？”
“我知道有家书店，新书到了不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想请你……一起去看看。”
夏栀攥着那枚枫叶书签，指尖能摸到上面凹凸的纹路，像他此刻的眼神，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好啊。”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点抑制不住的雀跃。
“那我明天上午九点来叫你。”周叙言的嘴角弯了弯，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嗯。”夏栀点点头，抱着作业跑进单元楼，直到关上房门，才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她低头看着掌心里的枫叶书签，红得像要烧起来，和他第一次递给自己的那颗橘子，是同一种热烈的颜色。
第二天一早，夏栀七点就醒了。翻遍了衣柜，试了三件毛衣两条裤子，最后选了件米白色的羽绒服，配着一条直筒的牛仔裤，既暖和又显得利落。她今天编了一头侧麻花辫，留着八字刘海，刘海两边用夹板夹了夹，看着比平时温柔许多。
八点五十九分，门铃准时响起。
夏栀深吸一口气，跑去开门。周叙言站在门口，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脖子上围着灰色的围巾，手里还拎着两个保温杯。“早。”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煮的姜茶，给你带一杯。”
“稍等”随即，夏栀跑回房间寻找蒋慧敏，喊了半天没人应答。准备去门口和周叙言说一声。
“我妈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你稍等，我打个电话。”
夏栀接过保温杯，指尖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顿了顿。
夏栀打完电话回来，跟着周叙言一起下楼。
“我妈说跟张阿姨去买菜，让我们玩得开心点。”
夏栀把姜茶揣进兜里，跟着他往外走。雪后的阳光格外亮，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晃眼的光，两人都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书店远吗？”她问。
“不远，坐两站公交就到。”周叙言往她这边靠了靠，用自己的影子替她挡了点阳光，“路滑，慢点走。”
公交车上很空，他们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夏栀看着窗外掠过的雪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你寒假作业多吗？高三是不是要做很多卷子？”
“还好。”他看着她，“你呢？高二的寒假作业难不难？”
“有点。”她吐了吐舌头，“尤其是物理，我总搞不懂受力分析。”
周叙言的眼睛亮了亮：“不会的可以问我。”
“真的？”夏栀惊喜地睁大眼睛，“你物理很好吗？”
“还行。”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是常年霸占年级物理第一的位置。
书店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门口堆着扫起来的雪，挂着块木质的招牌，写着“时光书店”。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暖气混着书墨香扑面而来。
店里人不多，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盹。周叙言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夏栀跟在后面，看着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书，眼睛都亮了。
“这边是新书区。”他停在一个书架前，指着上面的书，“你上次说想看的那本《秋天的怀念》，到货了。”
夏栀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还记得？”她只是上次在橘子林里随口提过一句。
“嗯。”他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递给她，“看看吧。”
她接过来，指尖划过封面，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软的。两人在书架间慢慢逛着，偶尔拿起一本书讨论两句，声音压得很低，怕打扰了店里的安静。
夏栀在文学区停下，翻着一本诗集，周叙言就站在旁边的科普区，手里拿着本物理竞赛题，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她身上。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看书时会轻轻咬着下唇，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
逛了快一个小时，夏栀抱着三本书走到收银台，周叙言也跟过来，把手里的书放在上面——是那本物理竞赛题，还有一本高二物理辅导书。
“你买辅导书干嘛？”夏栀好奇地问。
“给你看。”他说得自然，“里面有受力分析的例题，很详细。”
夏栀的脸瞬间红了，刚想说“不用”，老板已经笑着扫码：“现在的小年轻真贴心，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他不是……”夏栀急忙摆手，话没说完就被周叙言打断了。
“一共多少钱？”他拿出手机扫码，语气平静得像没听见老板的话。
走出书店时，巷口的阳光正好斜照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夏栀怀里抱着书，指尖还残留着书页的温度，刚才老板那句“男朋友”像颗糖，在舌尖化出甜甜的滋味。
“去前面的公园走走？”周叙言指了指不远处的街角，那里有片小广场，雪后不少孩子在堆雪人。
“好啊。”夏栀点点头，脚步轻快地跟上。
公园里很热闹，孩子们的笑声混着雪橇划过雪地的咯吱声。周叙言把那本物理辅导书递给她：“回去看看，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嗯。”她接过来，夹在胳膊底下，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给你。”
是颗用糖纸包着的水果糖，橘子味的，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上次在山里摘的橘子，你说甜，这个也甜。”
周叙言愣了一下，接过来捏在手心，糖纸的纹路硌着指尖，像她此刻的眼神，藏着点小得意。“谢谢。”
“不客气。”她看着不远处有孩子在打雪仗，忽然眼睛一亮，“我们也堆个雪人吧？”
没等他回答，她已经抓起一把雪捏成球。周叙言笑着摇摇头，却也蹲下身，帮她滚起了雪球。
他的动作很利落，很快就堆好了雪人的身子，夏栀则在旁边捏着雪人的头，还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纽扣当眼睛。“好像少了点什么。”她歪着头打量。
周叙言从旁边的矮树丛上折了根带红果的枝桠，插在雪人头顶当帽子：“这样就好了。”
夏栀看着那个歪歪扭扭却透着喜气的雪人，忽然拿出手机：“我们跟它合张影吧？”
周叙言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夏栀举着手机退后两步，往他身边靠了靠，按下了快门。照片里，两人的肩膀挨得很近，她笑得露出小虎牙，他的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身后的雪人顶着红果枝桠，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给我看看。”周叙言凑过来，目光落在屏幕上，忽然说，“发我一张。”
“好。”夏栀点开相册，刚想转发，手机却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乔雨发来的：“栀栀！听说你跟周叙言去书店了？进展如何？快从实招来！”
她手忙脚乱地按灭屏幕，抬头时正对上周叙言的目光，脸颊瞬间红了：“没、没什么。”
周叙言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饿了吗？前面有家馄饨店，去吃点东西？”
“好。”她连忙点头，把手机塞回口袋，像是藏起了什么小秘密。
馄饨店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老板娘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汤里飘着翠绿的葱花。夏栀吹了吹勺子里的馄饨，忽然想起早上妈妈煮的姜茶，抬头问：“你平时在家，都是自己做饭吗？”
“嗯，简单的会做。”他舀了勺汤，“有时候陈钲会来蹭饭。”
“他好像很黏你。”
“从小一起长大的，习惯了。”周叙言顿了顿，看着她，“你呢？会做饭吗？”
“会一点，我妈教我的。”她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只会番茄炒蛋和煮面条。”
“挺好的。”他说得认真，“我也喜欢番茄炒蛋。”
夏栀的心跳又开始乱了，低头小口吃着馄饨，不敢看他。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的雪粒落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的白。
吃完馄饨出来，雪下得大了些。周叙言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往她脖子上绕了两圈：“风大，别冻着。”
围巾上还带着他的温度，混着淡淡的皂角香，把她的半张脸都埋了进去。“那你怎么办？”
“我不冷。”他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走吧，送你回家。”
两人踩着薄雪往回走，雪花落在周叙言的发梢，很快融成细小的水珠。夏栀看着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忽然踮起脚，把围巾往他那边扯了扯：“还是你戴吧，我不冷。”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下巴，他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戴着。”他的掌心温热，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也能感受到那点暖意，“听话。”
夏栀的心跳漏了一拍，乖乖收回手，任由围巾在两人之间搭成一道浅浅的桥。
快到小区门口时，周叙言忽然说：“后天我要去趟图书馆，整理错题集，你要不要一起？”
“去图书馆？”她眼睛亮了亮，“可以带作业吗？我正好有几道物理题想请教你。”
“当然。”他看着她眼里的光，嘴角弯得更深，“九点，我还来叫你。”
“嗯！”
到了楼下，夏栀解下围巾递给他：“谢谢你的围巾，还有……今天的馄饨。”
“不客气。”他接过围巾，指尖擦过她的手背，“上去吧，雪好像又大了。”
“好。”她转身往楼上跑，跑到二楼时忽然想起什么，扒着栏杆往下看——周叙言还站在楼下，仰头望着她的方向，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像落了层碎钻。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冲她挥了挥手，她也连忙摆手，转身跑进家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蒋慧敏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看见她红着脸跑进来，笑着问：“跟叙言玩得开心？”
“嗯”夏栀扑进沙发里，把脸埋进抱枕，“妈，他后天约我去图书馆。”
“去图书馆好啊，一起学习，互相督促。”蒋慧敏放下毛线针，给她倒了杯热水，“叙言这孩子，看着就靠谱，跟你一起准没错。”
夏栀捧着水杯傻笑，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周叙言发来的消息：“雪人照片发我了吗？”
她这才想起刚才光顾着慌了，忘了转发。连忙点开相册，把那张合照发过去，还加了个雪人表情。
很快收到他的回复：“保存好了。”
夏栀盯着那五个字看了半天，忽然想起乔雨的消息，连忙点开对话框，噼里啪啦敲了一长串：“我们堆了雪人！还合照了！他给我买了物理辅导书！他说喜欢番茄炒蛋！还有……他好像对我有点意思！”
消息刚发出去，乔雨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听筒里的尖叫差点震破耳膜：“啊啊啊合照呢？快发我看看！物理辅导书？这是学霸式浪漫啊！要我说，这波稳了！！”
夜里雪停了，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书桌上，照亮了那本物理辅导书。夏栀趴在桌上，指尖划过扉页上周叙言写的解题备注，字迹清隽有力，像他本人一样透着认真。
手机屏幕亮了下，是周叙言发来的：“明早别迟到，图书馆座位紧。”后面跟着个喝咖啡的表情。
她抿着唇笑，回了个“保证准时”的表情包，然后把辅导书放进书包，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明天要带的物理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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