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蒋慧敏让夏栀送周叙言下楼，自己留在厨房收拾碗筷。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轻回响。夏栀走在前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帆布包的带子，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说：“刚才我妈问起你家里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随口问问。”
周叙言看着她眼里的担忧，脚步顿了顿：“没事。”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台阶，声音轻了些，“很多年了，早就习惯有人问起。”
夏栀“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有点闷闷的。她想起刚才他说“我妈不在了”时，垂着眼帘的样子，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看着就让人有点心疼。
到了楼下，周叙言停下脚步：“就到这吧。”
“嗯。”夏栀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发梢，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今天……谢谢你陪我去超市。”
“应该的。”他看着她，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是那颗昨天在橘子林里摘的橘子，被他放在口袋里捂了一夜，表皮带着点温热。“忘了给你。”
夏栀愣了一下，接过来：“你还带着呢？”
“嗯。”他没说其实是早上特意从家里拿的，“挺甜的。”
她把橘子攥在手里，指尖能摸到果皮上细密的纹路，像他此刻的眼神，藏着点说不清楚的认真。
“我上去了。”
“好。”夏栀看着他转身走进单元楼，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陈钲趴在阳台上冲他喊：“言哥！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阿姨扣下当上门女婿了！”
周叙言抬头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上了楼。
陈钲嬉皮笑脸地跟进来，凑到他身边闻了闻：“嚯，一身饺子味，看来阿姨对你挺满意啊。”他撞了撞周叙言的胳膊，“说真的，夏栀她妈是不是对你特有好感？我看有戏，要不我下次再找个由头，跟你一起去蹭饭？”
周叙言把外套扔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滚。”
“别啊。”陈钲坐到他旁边，挤眉弄眼，“我这不是帮你创造机会吗？你想啊，多去几趟，跟阿姨混熟了，再追夏栀不就水到渠成了？”
周叙言没接话，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刚才在夏栀家，蒋慧敏拉着他说小区里的趣事，夏栀在旁边安静地剥橘子，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餐桌上，那种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像一张温柔的网，轻轻裹住了他。
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陈钲总说他活得像座冰山。大概是太久没感受过这样的温暖，才会在靠近时，既觉得慌乱，又忍不住贪恋。
“想什么呢？”陈钲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魂都丢了。”
周叙言回神，放下水杯：“没什么。”他起身往房间走，“我回房了。”
“哎，等等！”陈钲叫住他，“下周六同学聚会，你去不去？听说好多人都来，包括……”
“不去。”周叙言想都没想就拒绝。他对那些热闹的场合向来没兴趣。
“别啊！”陈钲追上去，“夏栀她们班好像也有聚会，就在隔壁包厢，你去了说不定能碰见她呢！”
周叙言的脚步顿住了。
陈钲一看有戏，赶紧趁热打铁：“你想啊，同学聚会多好的机会，你假装偶遇，再表现得绅士点，保管能让她对你印象更深……”
周叙言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犹豫。
陈钲拍着胸脯保证：“相信我，这招绝对管用！到时候我帮你盯着，保证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周叙言沉默了几秒，忽然低声道：“地址发我。”
陈钲眼睛一亮：“得嘞！”
周叙言走进房间，关上门，把陈钲的絮叨隔绝在外。他走到窗边，往下看时，正好看见夏栀家的阳台上，蒋慧敏正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绳子上，夏栀站在旁边帮忙，两人说着什么，夏栀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像风铃在响。
他靠在窗边，看了很久，直到阳台上的身影消失，才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夏栀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她早上发来的“我到家啦”。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打字，只是把手机放在桌上，拿起了旁边的书。可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她刚才攥着橘子时，眼里亮晶晶的样子。
或许，陈钲说得对。
他想，下周六，去看看也无妨。
周六很快就到了。
周叙言站在衣柜前，对着镜子换了三件衬衫，最后还是选了件最简单的白色长袖。陈钲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笑：“至于吗？不就是个同学聚会，搞得跟见家长似的。”
“闭嘴。”周叙言扯了扯衣领，目光落在手背上——那片创可贴早就掉了，只留下淡淡的浅痕，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
“走吧走吧，再磨蹭就迟到了。”陈钲推着他往外走，“我跟你说，夏栀她们班聚会定在三楼包厢，咱们在二楼，到时候‘偶遇’的戏份我都给你想好了……”
两人刚走出单元楼，就看见夏栀背着包从对面走过来。她穿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披在肩上，手里还拿着本书，像是刚从图书馆回来。
周叙言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跳漏了一拍。
陈钲在旁边看得清楚，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他，挤眉弄眼：“说曹操曹操到，机会来了。”
夏栀也看见了他们，脚步放慢，走到面前时弯起嘴角：“你们要出去啊？”
“嗯，同学聚会。”周叙言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书上，“你呢？”
“我也是，我们班聚会，就在前面那家酒楼。”她晃了晃手里的书，“刚去图书馆还书，正好顺路。”
“这么巧？”陈钲抢在周叙言前面开口，笑得一脸“无辜”，“我们也在那家酒楼，二楼！你们在几楼啊？”
“三楼。”夏栀答得坦诚。
“那可太巧了！”陈钲拍了下手，“等会儿结束了我们找你玩啊？”
夏栀愣了一下，看了眼周叙言，见他没反对，便点了点头：“好啊。”
三个人一起往酒楼走，陈钲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周叙言和夏栀走在后面，偶尔搭两句话，气氛倒也不尴尬。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地上，碎成一片斑驳的光影，夏栀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扫过周叙言的裤脚，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到了酒楼门口，陈钲率先跑进去：“我先去找包厢，你们慢慢聊！”
周叙言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对夏栀说：“上去吧，我们也该进去了。”
“嗯。”夏栀点点头，转身往楼梯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那……等会儿见？”
“等会儿见。”周叙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二楼包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看见周叙言进来，有人起哄：“哟，周大学霸来了！还以为你又要缺席呢。”
周叙言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应付着大家的招呼，心思却有点飘忽。他拿起手机，点开和夏栀的聊天界面，犹豫着要不要发点什么，最终还是锁了屏。
陈钲凑过来，压低声音：“想什么呢？要不要我现在去三楼‘侦查’一下？”
“不用。”周叙言端起茶杯喝了口，“安分点。”
“行行行，听你的。”陈钲撇撇嘴，转头和旁边的同学聊了起来。
酒过三巡，包厢里渐渐热闹起来，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瓶子转了几圈，最后稳稳地指向周叙言。
“周叙言！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周叙言靠在椅背上，淡淡道：“真心话。”
“行！”提问的男生坏笑着，“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周叙言的指尖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往门口瞟了一眼，像是在期待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忽然轻轻“嗯”了一声。
“我靠！真的假的？”
“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起哄声此起彼伏，周叙言却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没人看见他眼底藏着的笑意——他想起刚才夏栀回头时，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而此时的三楼包厢，夏栀正被同学追问“是不是对谁有意思”，她红着脸摆手，心里却忍不住想起楼下那个穿白衬衫的身影。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她悄悄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发个消息，屏幕却忽然亮了一下，是陈钲发来的：“夏栀，言哥喝多了，你能下来帮忙扶一下不？”
夏栀看到消息时，心脏莫名一紧。她跟旁边的同学打了声招呼，抓起包就往楼下跑，裙摆被楼梯台阶勾了一下也没在意。
推开二楼包厢门的瞬间，喧闹声扑面而来。她一眼就看见周叙言坐在角落，手肘撑在桌上，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陈钲正站在他旁边，冲她挤眉弄眼。
“他怎么样？”夏栀快步走过去，闻到空气里淡淡的酒气，心里更慌了些。
“喝了两杯就说头晕，估计是不胜酒力。”陈钲压低声音，“我一个人扶不动他，你搭把手？”
周叙言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确实有点发沉，睫毛垂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夏栀？”
“嗯，我来了。”她蹲下身，视线和他平齐，“能走吗？我送你回家。”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站起身，刚站稳就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她这边靠。夏栀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掌心能摸到他衬衫下温热的皮肤，还有微微发颤的肌肉。
“走吧。”周叙言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酒后的低磁。
陈钲在旁边“识趣”地说：“我跟同学们打个招呼，你们先下楼，我马上跟上。”
夏栀扶着周叙言往外走，他的重量大半压在她身上，不算沉，却让她心跳得飞快。走廊里光线昏暗，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点橘子汽水般的清爽——不对，是白酒的味道，混着他身上惯有的皂角香。
“你平时不喝酒的吗？”她小声问。
“嗯。”他低头看她，睫毛扫过她的额头，“陈钲灌的。”
夏栀忍不住笑了：“他好像总欺负你。”
“习惯了。”他的声音很轻，脚步却稳了些，似乎没刚才那么晃了。
到了楼下，晚风一吹，周叙言忽然停下脚步。“我没事了。”他直起身，松开扶着她的手，“刚才……麻烦你了。”
夏栀愣了愣，看着他清明了许多的眼神，忽然反应过来：“你没喝醉？”
他耳尖微热，没直接回答，只是往小区的方向偏了偏头：“走吧，送你回去。”
“明明是该送你……”
“我真没事。”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刚才是有点晕，现在醒了。”
夏栀看着他确实站稳了，才没再坚持。两人并肩往小区走，晚风掀起她的长发，扫过他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
快到楼下时，周叙言忽然说：“刚才在包厢里，他们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夏栀的脚步顿住了，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然后呢？”
他转过头，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亮得惊人。“我说有。”
空气仿佛凝固了。夏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看清他眼下淡淡的青影，还有紧抿的唇线。她的手指蜷缩起来，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都泛了白。
“是谁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树叶。
周叙言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目光从她的眼睛滑到她的嘴唇，又落回她攥紧带子的手上。他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刚才被风吹乱的发丝，此刻温顺地贴在她耳后。
“很晚了，上去吧。”他收回手，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夏栀“哦”了一声，转身往单元楼走，脚步像踩着棉花。走到楼梯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见周叙言还站在原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脚边。
周叙言恋恋不舍的回到家。
不急，他想。
反正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他有的是时间，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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