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周叙言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他闭着眼摸过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看清了消息提示——是夏栀发来的，只有简单一句：“我到家啦，昨晚忘了告诉你，抱歉。”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的道歉表情。
指尖悬在屏幕上顿了两秒，他才缓缓敲出一个“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刚醒？”
消息发出去，他索性坐起身，靠着床头等回复。窗外的阳光漫进来，落在手背上，那片创可贴被晒得微微发热，像有细小的暖意顺着皮肤往心里钻。
没过多久，手机又震了震。“是啊，刚起呢，你也醒啦？”
周叙言盯着那句反问，忽然想起她昨晚攥着枫叶吊坠的样子，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他正想打字，陈钲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客房走出来，一眼瞥见他手机屏幕，吹了声口哨：“可以啊，这就聊上了？”
周叙言抬眼扫了他一下，把手机倒扣在床头：“起你的。”
“别装了。”陈钲凑过来，挤眉弄眼，“是不是在想今天约人家出来？我跟你说，追女孩得主动……”
话没说完，周叙言已经掀开被子下床，收拾一番后，抓起外套往门口走。“去哪？”陈钲追问。
“买早饭。”他头也不回，声音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
楼下早餐店的蒸笼正冒着白汽，周叙言站在队伍里，视线忽然被斜对面的身影勾住。夏栀背着帆布包从单元楼里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个垃圾袋，走到分类箱前停住，低头认真地分拣着。
晨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浅金。周叙言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前面的人催“小伙子该你了”，才回过神报了单。
等他拎着早餐转身，夏栀也刚处理完垃圾，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她愣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往这边走了两步：“早啊，…周叙言。”
“早。”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买早饭？”
“嗯，想去前面那家买豆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便利店，“你呢？”
“刚买完。”周叙言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加了句，“这家的小笼包不错，要不要……”
话没说完，夏栀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对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接起电话：“妈？嗯，我起了……好，我这就过去买。”
挂了电话，她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我妈让我去买点菜，说中午包饺子。”
“饺子？”周叙言的目光亮了亮，“什么馅的？”
“好像是白菜猪肉的。”夏栀挠了挠头，“那我先去超市了，再见。”
“再见。”他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扬声喊住她，“夏栀。”
她回过头，眼里带着疑惑。
周叙言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早餐袋的提手，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她脚边。
“超市……人多吗？”问完他就有点后悔，这话说得像没话找话。
夏栀倒没觉得奇怪，认真想了想：“应该还好吧，这个点大家要么上班要么在家做早饭。”她顿了顿，看着他手里的袋子，忽然笑了，“你是担心我拎不动菜吗？”
被戳中心思的周叙言耳尖微热，刚想否认，却听见自己说：“我没什么事，要不……陪你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都静了静。夏栀眼里的疑惑变成惊讶，随即弯起的嘴角像含着糖：“好啊。”
简单两个字，让周叙言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忽然就散了。他拎着早餐袋往她那边走了两步，才想起什么，回头冲楼道口喊：“陈钲！”
刚探出半个脑袋的陈钲吓了一跳：“咋了言哥？”
“早饭放门口，自己热着吃。”
“啊？你不回来……”陈钲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周叙言已经和夏栀并肩往超市的方向走，两人的影子在晨光里挨得很近。他挑了挑眉，摸着下巴笑了——行啊，这进度够快。
超市里果然人不多，夏栀推着购物车，对照着手机备忘录里的清单挑菜。周叙言跟在旁边，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认真的侧脸，她伸手够高处的酱油时，他会先一步拿下来递过去；她蹲下身选白菜，他就很自然地扶了把购物车，防止它溜走。
“阿姨很喜欢吃饺子吗？”他没话找话。
“嗯，我妈说包饺子热闹。”夏栀把一棵水灵的白菜放进车里，“其实是我爱吃，她总说我一到秋天就馋这口。”
周叙言想起她昨天在橘子林里说喜欢秋天，忽然觉得，连带着这个季节都变得顺眼起来。
走到生鲜区，夏栀正对着一排猪肉犹豫，周叙言忽然开口：“要靠后的那块，脂肪分布均匀，剁馅香。”
她惊讶地看他：“你还懂这个？”
“我妈以前包饺子，总让我去买肉。”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没说其实是自己后来特意问过菜市场的师傅。
夏栀依着他的话选了肉，又抓了把葱姜，购物车渐渐满了。结账时，周叙言很自然地接过袋子：“我来拎。”
“不用不用，我可以……”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他把较轻的那个袋子塞给她，自己拎起沉甸甸的肉和菜，“走吧，回去晚了阿姨该等急了。”
走出超市，阳光更暖了些。
夏栀看着周叙言拎着大包小包却走得稳稳的背影，忽然想起他手背上还贴着自己给的创可贴。她加快两步追上去，和他并排走着，声音轻轻的：“你的手，昨天烫到的地方，现在还疼吗？”
周叙言侧头看她，阳光穿过她额前的碎发，在鼻尖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动了动手指，那点被热油烫过的灼痛感早就散了，此刻倒像是被她的目光烫了一下。“没事了。”他说，顿了顿又补充，“你贴的创可贴很管用。”
夏栀被这句直白的话逗笑了，眼角弯出浅浅的纹路：“那是药店阿姨推荐的，说防水还透气。”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区楼下。蒋慧敏正好在楼下的花坛边择菜，看见他们一起回来。“栀栀回来了...这位是...？”
夏栀连忙回道：“我同学。”
“阿姨好。”周叙言把手里的菜递过去，语气比平时温和些，“我帮夏栀拎点东西。”
周叙言放下手里的菜，正想客气两句“阿姨不用了，我先回去了”，蒋慧敏已经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笑得热情：“哎，这孩子跟阿姨客气啥？菜都买了，正好搭把手，中午就在这儿吃，阿姨包的饺子保准你爱吃！”
他刚要再推辞，蒋慧敏已经朝厨房喊：“栀栀，快拿双拖鞋来，让叙言进来坐！”
夏栀拿着拖鞋走出来，眼里带着笑意：“我妈说的是，你就留下吧。”
周叙言看着母女俩一致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点了点头：“那……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蒋慧敏笑得更欢了，推着他往客厅走，“快坐，阿姨这就开工！”
“哎哟，这孩子真懂事。”蒋慧敏接过菜，拉着夏栀往单元楼走，“快，栀栀你去洗手，让你同学在客厅歇歇，阿姨给你们切水果。”
夏栀应着，转身对周叙言说：“你先坐会儿，我去帮忙。”
周叙言点点头，看着她走进厨房的背影，又看了眼在客厅里忙碌的蒋慧敏，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像很久以前，他还小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在厨房里忙，爸爸在客厅看电视，空气里飘着饭菜香。
他在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相框里，是夏栀和蒋慧敏的合照，照片里的夏栀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比现在更青涩些。
厨房里很快传来剁馅的声音，夹杂着母女俩的絮语。夏栀的声音清亮，蒋慧敏的声音温和，像琴弦被轻轻拨动，周叙言靠在沙发上，听着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陈钲要是在这儿，怕是又要调侃他一脸“想当上门女婿”的模样了。他这么想着，却没觉得反感，反而觉得，这样的早晨，好像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安稳。
夏栀洗完手走进厨房时，蒋慧敏正把剁好的肉馅往盆里倒，见她进来，笑着往旁边挪了挪：“来，跟妈一起调馅，你爸以前总说我调的馅咸了，还是你调的合他口味。”
夏栀拿起筷子搅拌着肉馅，听见“爸爸”两个字时，动作顿了顿。周叙言坐在客厅，隐约听见这句，目光不经意地往厨房瞟了一眼，正好看见夏栀低头的侧脸，神情里藏着点说不清的怅然。
蒋慧敏把菜放进厨房，擦着手从里面出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略显拘谨的周叙言，忽然拍了下额头：“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周叙言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路忙着拎东西、应话，居然忘了自我介绍。他连忙站起身，微微颔首：“阿姨好，我叫周叙言，就住在隔壁单元。”
“周叙言？”蒋慧敏念叨了一遍，笑着点头，“这名字真好听，跟人一样俊朗。”她拉着他重新坐下，“我叫蒋慧敏，你叫我蒋阿姨就行。这是我女儿夏栀，你们应该见过吧？”
“嗯，见过。”周叙言看向刚从厨房端水出来的夏栀，两人目光碰了一下，又各自移开。
夏栀把水杯放在他面前，补充道：“妈，上次我帮他捡过钱包，就在小区门口。”
“哦——”蒋慧敏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我说看着眼熟呢。那可太巧了，这都是缘分。”她越看周叙言越顺眼，又问，“叙言多大了？在哪上学啊？”
“18岁，我跟夏栀一个学校的，高三（3）班”周叙言一一回答，语气礼貌又得体。
蒋慧敏眼里的八卦味更浓了，“跟我们栀栀是一个学校的啊，那正好，你们俩正好能聊到一块儿去。”
夏栀在旁边听着，悄悄抿了抿唇——妈妈这话说得，好像他们多熟似的。但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叙言没反驳，只是安静地听着，她心里又莫名地有点甜。
没等他多想，蒋慧敏已经端着一盘切好的草莓走出来，往他面前推了推：“叙言，吃点水果，别客气。”
“谢谢阿姨。”他拿起一颗草莓，刚放进嘴里，就听见夏栀在厨房喊：“妈，面粉放哪了？”
“橱柜第二层，蓝色袋子那个！”蒋慧敏应着，又转头对周叙言说，“这孩子，在家待久了倒像个客人，什么都记不住。”
周叙言没接话，视线却跟着走进厨房的夏栀。她踮着脚够橱柜，袖子滑下来露出一小截胳膊，白皙的皮肤上还留着昨天在橘子林被树枝划到的浅痕。他放下草莓，起身走过去：“我来吧。”
夏栀回头时，他已经从橱柜里拿出面粉袋，稳稳地放在案板上。“谢谢。”她小声说，把袖子卷回去，遮住那道浅痕。
“客气什么。”周叙言看着她往盆里倒面粉，忽然说，“和面要温水，不然醒不开。”
“啊？”夏栀愣了愣，“我妈没说……”
“阿姨大概忘了。”他拿起旁边的热水壶，往碗里倒了点热水，又兑了些凉水，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她，“这样差不多。”
夏栀接过碗，看着他自然的动作，忽然想起刚才在超市他挑肉的样子，忍不住笑：“你好像什么都会。”
“以前看我妈做过。”周叙言的声音低了些，“她忙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
夏栀“哦”了一声，没再追问。面团在她手里渐渐变得光滑，周叙言就靠在门框上看着，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瓷砖上，一个低头揉面，一个静静注视，倒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蒋慧敏端着盘子进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悄悄退了出去，嘴角噙着笑——这俩孩子，看着真般配。
饺子下锅时，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顺着锅盖的缝隙往外钻。夏栀守在灶台前，时不时掀开锅盖看看，周叙言就站在她旁边，替她递过漏勺。
“可以捞了。”他提醒道，“再煮就烂了。”
夏栀点点头，用漏勺把饺子盛进盘子里，白胖的饺子在盘子里滚了滚，沾着晶莹的汤汁。蒋慧敏已经把醋碟摆好，招呼着：“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蒋慧敏一个劲给周叙言夹饺子：“多吃点，看你这孩子瘦的，平时是不是不按时吃饭？”
“谢谢阿姨，够了。”周叙言碗里的饺子堆成了小山，他夹起一个，咬开小口吹了吹——确实像夏栀说的，带着家里的味道。
夏栀看着他吃得认真，自己也夹了个饺子，刚放进嘴里，就听见蒋慧敏问：“叙言啊，你爸妈平时忙不忙？改天有空请他们来家里吃饭，阿姨包饺子给他们尝尝。”
周叙言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自然：“我妈……不在了，我爸常年在外地。”
空气静了半秒，蒋慧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带着歉意：“对不起啊孩子，阿姨不知道……”
“没事。”周叙言摇摇头，把饺子咽下去，“习惯了。”
夏栀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着眼帘，看不清神情，便往他碗里夹了个最大的饺子：“这个馅多，你尝尝。”
周叙言抬眼，对上她带着暖意的目光，心里那点涩意忽然就淡了。他点点头，夹起那个饺子，慢慢吃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餐桌上，盘子里的饺子冒着热气，蒋慧敏又说起小区里的趣事，夏栀时不时应和两句，周叙言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问到才答一句。
这样的热闹，他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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