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以前挺怕生的。”周叙言忽然开口,踢开脚边一块小石子,“初中时写了篇关于雨的作文,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念,说太矫情。从那以后就不敢随便写东西了。”
夏栀侧头看他,月光落在他鼻梁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后来怎么又敢了?”她轻声问。
“之前那次校庆,在图书馆看见有人写留言,说喜欢我贴在布告栏上的短诗。”他笑了笑,眼角的弧度很柔和,“那字迹歪歪扭扭的,末尾还画了片小叶子,跟你报名表上那个很像。”
夏栀的脚步顿了顿,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想起自己那时被乔雨拉到布告栏时,自己确实在布告栏前站了很久,那首关于雨天梧桐的短诗,她抄在笔记本上翻了无数遍。
“我那时候……”她攥了攥衣角,声音低得像耳语,“总觉得写东西的人,心里一定藏着很多温柔的事。”
周叙言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月光淌过他的睫毛,眼底盛着细碎的光:“那现在呢?”
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带着远处篝火的余温。夏栀踢着地上的枫叶,忽然说:“我以前总羡慕书里的女主角,能遇到刚好懂她心思的人。”她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种时候。”
“我也是。”周叙言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她耳里,“以前写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那天在公交站看见你跑过来,才发现原来少的是伞下的温度。”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夏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忽然明白有些心事不用刻意说出口,就像这山间的月光,自然而然地照亮了彼此心里的角落。
“前面好像有溪水声。”她往后退了半步,指着小路尽头,脸颊还在发烫。
周叙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笑着点头:“去看看?听说山里的溪水能映出星星。”
两人并肩往溪边走,影子在月光下时而靠近,时而分开。夏栀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听着他偶尔说起写作时的趣事,忽然觉得这个十月的夜晚,比任何诗篇都要动人。
溪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光,像撒了把碎银。两人在溪边的青石上坐下,脚下的水流叮咚作响,混着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倒比篝火边的喧闹更让人安心。
夏栀捡起块扁平的石子,试着往水里扔,石子刚掠过水面就沉了下去。周叙言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石子,手腕轻扬,那石子在水面连跳了三下,才慢悠悠地没入水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厉害!”夏栀眼睛亮了亮。
“以前总一个人来河边练。”他侧过头,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压力大的时候,就躲在这里扔石子,看它们跳得多远,好像烦恼也能跟着飘走似的。”
夏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侧脸。原来这么优秀的人,也有需要躲起来悄悄消化压力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每次考试失利,总喜欢跑到学校的梧桐树下,把错题本埋在落叶里,好像这样就能把烦恼藏起来。
“我以前考砸了,就去捡梧桐叶。”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青石缝里的泥土,“觉得叶子落了明年还能长,错题弄懂了下次就不会错了。”
周叙言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下次我陪你去捡?”
溪水倒映着两人挨在一起的影子,夏栀的心跳又开始没章法。她低头看着水里的月影,忽然说:“其实我加入文学社,是因为……”
“因为我?”周叙言接过她的话,声音里带着笑意。
夏栀的脸腾地红了,刚想否认,就听见他说:“我知道。”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你第一次来听讲座,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笔记本封面画着小雏菊,对不对?”
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那天她特意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没想到他居然注意到了。
“你的笔总在笔记本上敲,像在打节拍。”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从那时候起,我就记住你了。”
溪水潺潺地流着,把月光揉成了碎汞。夏栀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原来早就被他悄悄收进了眼里。
“该回去了,不然陈钲又要起哄。”周叙言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夏栀把手放进他掌心,他的手很暖,指尖带着点薄茧,是常年握笔的痕迹。两人沿着原路往回走,这次的影子靠得很近,几乎要叠在一起。
路过那棵桂花树时,周叙言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捡起朵落在地上的桂花,别在她的发间。“明天看日出要早起,”他低头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比月光还软,“别赖床。”
回到民宿房间,夏栀坐在床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发间的桂花。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像极了他讲稿上工整的字迹。
她摸出手机,给乔雨发了条消息:“他说明天带我去看日出。”
乔雨几乎是秒回:“冲啊栀栀!”
夏栀看着屏幕,忍不住笑出了声。指尖划过手机相册里那张他偷拍的红枫照,忽然觉得这个十月中旬的夜晚,连空气都带着桂花和橘子混合的甜香。
她把发间的桂花小心地夹进采风手册,和那片枫叶放在一起。
凌晨四点半的闹钟还没响,夏栀就醒了。窗外的山坳还浸在墨色里,只有几颗亮星悬在天际。她摸黑套上毛衣,指尖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门外传来轻叩声。
拉开门,周叙言站在廊灯下,手里拎着个保温杯。“刚烧的热水,”他把杯子递过来,掌心带着暖意,“你先喝点吧,暖暖身子。”
保温杯里是红糖姜茶,甜辣的暖流滑过喉咙,把山间的凉意驱散了大半。两人并肩往山顶走,石阶上凝着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周叙言走在外侧,时不时伸手扶她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渗过来,比姜茶还要暖。
“还有多久到?”夏栀喘着气问,额角已经沁出细汗。
“转过那个弯就到了。”他指着前方的山坳,忽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翻出件厚外套,“穿上,山顶风大。”
外套上还留着他的体温,夏栀裹紧了些,闻到熟悉的皂角香混着松针味。转过山弯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云海像铺展的棉絮,在脚下缓缓流动。
两人在观景台的岩石上坐下,等着日出。夏栀把脸埋进外套领子里,看着周叙言低头调试相机,晨光慢慢爬上他的侧脸,把他的睫毛染成浅金色。
“你看。”他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
远处的云海尽头,一轮红日挣脱云层,金色的光芒瞬间铺满天地。云海被染成橘红,连带着周叙言的发梢都泛着暖光。夏栀屏住呼吸,看着他举起相机,镜头先对着日出,又悄悄转向她。
“别拍我。”
她伸手挡脸。
“就拍一张。
“删了”
她小声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不删”
周叙言故意逗弄她。 他把相机放回包里。
山风卷着云海的潮气吹过来,夏栀打了个哆嗦。
他帮她把外套裹了裹,
“冷了?”
他轻声问
“有点”
“那……我们回去?”
“不用不用我没关系的”
夏栀刚摆完手,就听见身后传来“哟”的一声轻佻笑。两人同时回头,只见陈钲揣着兜站在石阶拐角,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眼里却亮得惊人。
“我说怎么一早不见人,”他慢悠悠往下走,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原来在这儿看日出呢?”
周叙言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手,往旁边退了半步,耳根悄悄泛红。夏栀更是慌得差点踩空,下意识往另一侧躲,外套滑落半边肩膀都没察觉,只觉得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你怎么醒了?”周叙言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些,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相机带。
“被你们关门声吵醒的,”陈钲冲夏栀挤挤眼,“本来想喊你们吃早饭,看来是来早了?”
夏栀低下头盯着脚尖,石阶上的薄霜映得她眼睛发花,手心里全是汗。刚才还缠着暖意的风,这会儿突然变得凉飕飕的,吹得她指尖发颤。
“也该回去了。”周叙言接过话,视线飞快地扫过夏栀滑落的外套,想伸手帮她拉上,又在陈钲的注视下收回了手,只低声提醒,“把衣服穿好。”
夏栀慌忙拽紧外套领口,动作太急差点噎到,周叙言下意识想拍她后背,手伸到一半又顿住,改成了无措地插进口袋。
陈钲看得直乐,故意拖长了调子:“走吧走吧,再晚点橘子都被学弟们摘光了——哎对了,夏栀,你额头上那创可贴歪了。”
夏栀一愣,抬手去摸,周叙言也跟着低头看,两人动作同步得像排练过,对视的瞬间又触电似的弹开。
“我自己来就行!”夏栀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我帮你……”周叙言刚开口,就被陈钲笑着打断:“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演默剧了,再不走真没粥了。”
下山的路突然变得格外长。陈钲走在中间,一会儿跟周叙言说社团的事,一会儿问夏栀山里住得习不习惯,两人隔着半米远,谁都不敢看谁,只有脚步踩在霜上的咯吱声,在晨雾里显得格外清晰。
夏栀偷偷抬眼,看见周叙言的耳朵还红着,心里忽然觉得又窘又甜——原来他也会慌啊。她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枫叶吊坠,冰凉的石头贴着掌心,却暖得像揣了颗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