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还在倾泻,狂风卷着雨丝狠狠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要把整扇窗都掀翻。忙了一天的江锦钰抱着手臂站在病房门口,指尖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凉意,刚才处理急诊时染上的焦躁,在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灯光时,忽然就淡了下去。
她轻轻推开门,浓重的阴影里,韩婧怡蜷缩在床边的地板上,肩膀抖得厉害,怀里紧紧攥着那只泛黄的千纸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韩婧怡?”江锦钰的声音被雨声揉得发柔,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韩婧怡的胳膊,就被那惊人的冰凉刺了一下。
韩婧怡没抬头,只是把脸埋得更深,细碎的呜咽混在雨声里,轻得像根快要绷断的弦。江锦钰的心莫名一揪,那些被遗忘在时光角落里的片段突然涌上来——器材室里哭得抽噎的小女孩,也是这样把脸埋在膝盖里,浑身都在发抖。
“不怕不怕,没事的,我在呢。”话出口的瞬间,江锦钰自己都愣了。这语气太熟悉,熟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她伸手将韩婧怡揽进怀里,掌心贴着她后颈,试图传递一点温度。
怀里的人先是一僵,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慢慢放松下来。韩婧怡的鼻尖蹭过江锦钰白大褂的领口,那股清冽的消毒水味里,竟隐隐透出一丝和记忆里相似的柑橘香。她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湿意蹭在江锦钰的衣襟上,意识像被温水泡软,沉沉地坠向梦乡前,只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是她,真的是她。
江锦钰低头看着怀里呼吸渐匀的人,月光突然从云缝里漏下来,照亮韩婧怡苍白的侧脸。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韩婧怡额前的碎发,心里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浓。为什么看到她发抖会心疼?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安慰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为什么那只千纸鹤会让她心口发闷?
她抱着韩婧怡,轻轻将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目光落在被攥得更皱的千纸鹤上。指尖碰了碰那泛黄的纸角,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片模糊的紫藤花海,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举着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
江锦钰的呼吸顿了顿,看着床上熟睡的韩婧怡……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小了下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像在为这疑惑,轻轻打着节拍。
台灯被调至最暗的光,暖黄的光晕里,韩婧怡的睡颜褪去了平日的疏离。她眉头仍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手却始终攥着那只千纸鹤,指腹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边角。江锦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落在那只千纸鹤上,心头的熟悉感像藤蔓般疯长。
“寄宿院的小妹妹……”她低声呢喃,脑海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扎着两个小辫子,总是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安静得像团影子,却会在收到千纸鹤时,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那天器材室的光线很暗,她把外套披在女孩肩上,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和此刻韩婧怡发间的味道,竟隐隐重合。“不,不可能……她叫桉柠,不可能是韩婧仪……”江锦钰可笑的摇摇头。
指尖突然被轻轻抓住,韩婧怡在梦里蹙着眉,含糊地念:“别……别走……”江锦钰浑身一僵,低头时撞进她半睁的眼眸里。那里面蒙着层水汽,带着未醒的迷茫,却牢牢锁着她的身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不肯松开。
“我不走。”江锦钰的声音不自觉放软,反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在这里陪你。”
韩婧怡的睫毛颤了颤,又沉沉睡去,嘴角却悄悄牵起个浅淡的弧度。江锦钰望着交握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帖着心底某处空缺。她忽然想起分别那天,紫藤花落在空荡荡的花架下,自己攥着只没送出去的巧克力,站了整整一个下午。原来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惦念,从没有真正消失。
雨停时天快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落在千纸鹤泛黄的纸面上。江锦钰轻轻抽回手,看着韩婧怡安稳的睡颜,终于明白那份莫名的牵挂从何而来——不是医生对病人的责任,而是跨越了漫长时光,终于寻回彼此的执念。但她到底为什么会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孩身上有这种感觉?她觉得肯定是她疯了,才会这样想。
她起身时,指尖在千纸鹤上顿了顿,转身去护士站要了张崭新的彩纸。走廊尽头的晨光里,她低头折着纸鹤,指尖翻飞的弧度,和多年前紫藤花架下的模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