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朱墙雪：凤钗与蟒带》第十一章

梅园的雪落了又融，转眼便是三年。

这日清晨，宋今禾在廊下翻晒去年的梅干，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陆温辞正劈着柴，斧头在晨光里划出银弧，闻言直起身：“这个时辰，会是谁？”

栅栏门被推开时，陆明玥扑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京城的寒气：“爹爹！娘娘！我来啦！”她身后跟着个青衫少年，眉眼间已褪去稚气，正是亲政三年的小皇帝。

宋今禾手里的梅干洒了一地：“陛下怎么来了？”

小皇帝弯腰帮她捡梅干，指尖已长出薄茧：“母后总说梅园的梅花开得好，朕便想亲自来看看。”他看向陆温辞，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王叔劈柴的样子，比当年教朕射箭时还威风。”

陆温辞放下斧头，接过少年递来的茶：“陛下不在京城处理政务，跑这么远做什么？”

“朝政安稳着呢。”小皇帝从袖中取出本奏折，“江南巡抚奏报，去年的粮产比往年多了三成，百姓都说是托了王叔和母后的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廊下晒着的梅干上，“朕还带了宫里的糖，想跟娘娘学做芙蓉糕。”

陆明玥早拉着宋今禾进了厨房，灶台上很快飘起甜香。陆温辞看着小皇帝翻晒的梅干，忽然说：“当年你总爱摔跟头，如今倒稳重了。”

“是母后教朕的。”小皇帝拿起块梅干放进嘴里，酸得眯起眼，“她说，做事就像晒梅干，急不得，得慢慢等。”

正说着，宋今禾端着刚出炉的芙蓉糕出来，热气里裹着蜜香。陆明玥抢了块塞进嘴里，含糊道：“还是娘娘做的好吃！宫里的御厨，放的糖总差着点意思。”

小皇帝尝了块，忽然看向宋今禾鬓间的木簪——三年来，她总戴着那支梅枝簪，簪头的兰草被摩挲得发亮。他想起幼时在御花园，母后也是这样，鬓间插着支简单的簪子，教他认花的名字。

“朕在京城也种了片梅园。”小皇帝忽然说，“就在御花园的西北角，今年冬天该开花了。”他看向陆温辞，“王叔和母后若想回去看看，随时都能住。”

陆温辞的斧头在柴堆上顿了顿：“陛下有心了。”

宋今禾却注意到少年眼底的落寞。她想起当年自己抱着他登基时，他攥着她的衣角哭，说怕黑。如今他独守深宫，怕是比谁都盼着有人说说话。

“等梅花开了，”她拿起块芙蓉糕递过去，“我们就回去。”

午后的阳光穿过梅枝，在地上织出碎金。陆明玥缠着小皇帝讲京城的新鲜事，陆温辞坐在廊下补着篱笆，宋今禾在一旁捻着线，偶尔递过枚钉子。

忽然，小皇帝指着院角的梅树：“那枝上结了个鸟窝！”

众人抬头望去，果然见最高的那根枝桠上，有团灰扑扑的东西。陆温辞放下锤子：“去年冬天就有了，里面住着对斑鸠，开春时还孵出了雏鸟。”

宋今禾望着鸟窝，忽然想起初到梅园的那夜，陆温辞抱着她说：“以后这里只有柴米油盐，没有朱墙宫阙。”那时她以为归隐是逃离，如今才懂，所谓安稳，不过是有人陪你看鸟筑巢，等花结果。

傍晚送小皇帝出门时，陆明玥偷偷塞给宋今禾个布包：“这是我给娘娘绣的帕子，上面的梅花，是照着爹爹画的样子绣的。”

帕子上的梅花歪歪扭扭，却透着孩子气的认真。宋今禾捏着帕子，看着马车消失在山道尽头，忽然觉得眼角发潮。

陆温辞从背后轻轻搂住她：“想京城了？”

“不是。”宋今禾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的柴火气，“是觉得，这样真好。”

暮色漫过梅园的篱笆，远处的炊烟在暮色里升起，像条柔软的纱巾。陆温辞低头时，看见她鬓间的木簪沾了片梅瓣，是刚才风吹落的。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太学的梅花树下，他也是这样看着她，那时她发间别着支木簪，他说：“等我老了，就陪你守着片梅园。”

原来，有些话，真的能等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