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雪:凤钗与蟒带》番外·梅下旧事
陆温辞临终前,躺在梅园的摇椅上,看宋今禾给梅树剪枝。
秋阳暖得像层薄棉,落在他花白的发间。他的咳嗽声越来越重,却总在宋今禾回头时,强撑着露出笑意:“剪慢点,别累着。”
宋今禾放下剪刀,替他掖了掖毛毯——毯子里絮着去年的梅蕊,是陆明玥特意让人送来的,说能安神。“都这时候了,还管梅树。”她的声音有些发哑,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老年斑,像落在雪地里的梅瓣。
“得留着。”陆温辞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比年轻时凉了许多,“等明春开花,你还能晒梅干。”
他的目光落在院角的石桌上,那里摆着个褪色的锦盒,里面是那支断过的梅花簪。当年嵌的鸽血红宝石早被陆明玥拿去给小皇帝的太子做了长命锁,如今只剩半截簪杆,被岁月磨得温润。
“还记得太学的那棵老梅吗?”陆温辞忽然开口,咳嗽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那年你说,花瓣落在书册上,像胭脂……”
“记得。”宋今禾替他擦去嘴角的涎水,“你还偷着捡了片,夹在《诗经》里,被先生罚抄了一百遍《关雎》。”
陆温辞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像盛放的菊花:“先生不知道……那是给你的。”
他忽然要起身,宋今禾连忙扶他。他走到石桌前,颤巍巍打开另一个木盒——里面是叠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画着个歪扭的小人,扎着两个辫子,旁边写着“今禾”。
“这是……”
“十五岁那年画的。”陆温辞的手指拂过画纸,“那时总怕你被太子看中,就想着……把你画下来,藏在怀里,像偷了块糖。”
宋今禾的眼泪忽然涌出来。她想起太子妃册封那日,陆温辞站在宫墙下,玄色侍卫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攥着支木簪,却终究没递过来。
“后来你成了皇后……”陆温辞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总在想,若当年没让你进宫,会不会……”
“没有若。”宋今禾打断他,将脸颊贴在他手背上,“这样很好了。”
是啊,很好了。从朱墙到梅园,从凤钗到木簪,他们错过了年少的花期,却在暮年的梅树下,等到了属于彼此的结果。
陆温辞的呼吸渐渐弱下去,眼睛却一直望着院门口——那里的梅树今年新抽了枝,像极了当年太学门口的那棵。他忽然笑了,喃喃道:“你看,梅花开了……”
宋今禾抬头时,看见满院的梅花虚影在秋阳里摇晃,像极了那年上元节的花灯。她握紧他渐渐变冷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嗯,开了,你说过的,会等我一起看。”
陆温辞的手最后颤了颤,落在那支断簪上,像是终于握住了年少时没能递出的念想。
后来,陆明玥带着太子来看望时,看见宋今禾坐在梅树下,鬓间插着那支断簪,手里捧着本《诗经》,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梅瓣——是当年陆温辞偷藏的那片,不知何时被他悄悄放回了她的书里。
太子指着梅树问:“祖母,这树怎么冬天开花?”
宋今禾笑着摸摸他的头,阳光穿过她的白发,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因为它在等一个人,等了一辈子呢。”
风吹过梅园,落了满地的秋阳,像谁没说完的话,温柔地铺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