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雪:凤钗与蟒带》第五章
漕运案的风波刚平,太后的动作就来了。重阳节那日,宫里设宴,百官携家眷入宫赴宴,太后特意让陆温辞的女儿陆明玥坐在小皇帝身边,席间更是频频给陆明玥夹菜,话里话外都透着要给小皇帝纳妃的意思。
宋今禾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杯沿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陆明玥才十二岁,比小皇帝还小两岁,太后这哪是纳妃,分明是想把陆家的人安插在皇帝身边。
“太后,”宋今禾放下酒杯,笑意温凉,“明玥年纪还小,陛下也尚未成年,谈婚论嫁未免太早。再说,选秀之事关乎国本,总得等陛下亲政后,由他自己定夺才是。”
太后捏着佛珠的手一顿,紫檀珠串在腕间转出轻响:“皇后说的是。只是哀家瞧着明玥这孩子懂事,跟陛下也投缘,先定下名分,慢慢养着也好。”
陆温辞坐在末席,闻言起身拱手:“太后厚爱,臣女愧不敢当。明玥性子野,怕是伺候不好陛下,此事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摄政王这是不给哀家面子?”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佛珠在掌心越转越快,“当年你发妻临终前,可是托哀家照拂明玥的。”
这话戳中了陆温辞的软肋。他发妻是太后的远房侄女,当年难产而亡,临终前确实拉着太后的手说了不少托付的话。
宋今禾看着陆温辞紧绷的侧脸,忽然开口:“太后若是真心疼明玥,不如让她跟在哀家身边学些规矩。女孩子家,多识些字总是好的。”她看向陆明玥,小姑娘正低着头摆弄裙角,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年轻时的自己,“明玥愿意吗?”
陆明玥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愿意!臣女想跟娘娘学书法!”
太后的脸色更不好看,却不好当众驳了宋今禾的面子,只得讪讪道:“皇后肯教,是明玥的福气。”
宴席散后,陆温辞在御花园拦住了宋今禾。月光洒在他的玄色常服上,暗纹蟒龙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谢娘娘解围。”他的声音里带着松了口气的疲惫。
“我不是为你。”宋今禾沿着回廊慢慢走,裙裾扫过青苔,留下浅浅的痕,“我是为了陛下。他年纪小,不能被这些事绊住脚。”
陆温辞跟在她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三步距离,不远不近,像隔着这些年的光阴:“太后……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她想做什么,哀家拦不住,但也绝不会让她坏了国事。”宋今禾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月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像落了层霜,“你也是。”
陆温辞的心猛地一跳,刚想说话,就见青禾匆匆跑来,手里举着封密信:“娘娘,边关急报!匈奴攻破雁门关了!”
宋今禾接过密信,指尖抖得几乎捏不住信纸。信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只说雁门关守将战死,匈奴铁骑正向京城方向杀来,请求朝廷速发援兵。
“我这就领兵过去。”陆温辞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转身就要走。
“等等。”宋今禾叫住他,从袖中取出兵符——正是他上次留在坤宁宫的那枚,“带着这个,京畿卫戍剩下的兵马,你全调走。”
陆温辞看着那枚虎符,又看看宋今禾,喉结滚动:“京城怎么办?”
“有哀家在。”宋今禾将兵符塞进他手里,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头发颤,“你只需守住边关,别让匈奴踏过长城一步。”
陆温辞握紧兵符,忽然单膝跪地:“臣若不能退敌,提头来见!”
“谁要你的头?”宋今禾别过脸,声音有些发哑,“我要你活着回来。”
陆温辞猛地抬头,月光恰好落在她的脸上,泪痕在颊边闪着微光。他张了张嘴,终究只说了句“臣遵旨”,起身时,腰间的梅花簪晃了晃,在月色里划出浅淡的银辉。
看着陆温辞的背影消失在宫墙尽头,宋今禾忽然扶住廊柱,身子晃了晃。青禾慌忙扶住她:“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她深吸一口气,月光下的凤钗泛着冷光,“去把兵部尚书叫来,哀家要亲自点兵。”
夜风穿过御花园,吹得花木沙沙作响。宋今禾望着天边的孤月,忽然想起那年上元节,陆温辞背着她躲过拥挤的人潮,在城楼上给她指远处的花灯:“今禾你看,那盏凤凰灯,像不像你?”
那时的月光是暖的,如今的月光,却冷得像要把人冻住。她知道,这场仗,不仅是陆温辞的仗,也是她的仗——守住了边关,才能守住这朱墙里的安稳,守住他们之间仅存的那点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