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雪:凤钗与蟒带》第四章
苏州的粮米刚运抵江南灾区,宫里就传出了新的流言——说摄政王在查漕运案时,私藏了十万石粮米,准备屯着谋反。
流言传到坤宁宫时,宋今禾正在给小皇帝缝肚兜。银针在明黄缎面上穿梭,她忽然手一顿,针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长命百岁”的绣字上,像朵突兀的红梅。
“娘娘,”青禾捧着刚沏好的菊花茶进来,眉头拧成个疙瘩,“外面都在传……说摄政王要反了。”
宋今禾将带血的肚兜搁在竹篮里,指尖捏着那枚染血的银针:“谁传的?”
“听说是……太医院的刘院判,他说前几日给摄政王诊脉,见王府地窖里堆着好多粮袋。”青禾的声音越来越低,“还说,摄政王夜里总在书房看舆图,嘴里念叨着‘燕京易守难攻’。”
刘院判。宋今禾的眸色沉了沉。那是太后的远房表舅,当年先帝要废太后时,是他带着太医院的人跪在宫门外哭谏,才保下太后的位分。
“去把刘院判抓起来。”宋今禾将银针扔在绣绷上,声音冷得像冰,“就说他妖言惑众,扰乱朝纲。”
青禾吓了一跳:“娘娘,刘院判是太后的人……”
“太后的人也不行。”宋今禾站起身,石青色常服的衣摆在地上扫过,“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抓刘院判的旨意刚传下去,太后就派人来了。来的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捧着个锦盒,脸上堆着笑:“皇后娘娘,太后说天气凉了,给您送些暖手炉。”
锦盒打开,里面哪是什么暖手炉,是枚玉印——当年先皇后的凤印,后来传给了太后,太后又在宋今禾封后时给了她,说是“凤印在手,六宫俯首”。
“太后还说,”嬷嬷的声音带着深意,“摄政王功高震主,前朝有王莽篡汉,后有杨坚夺位,娘娘可得当心些。”
宋今禾捏着那枚玉印,冰凉的玉石贴着掌心:“替哀家谢太后关心。只是摄政王是先帝亲封的,哀家信他。”
嬷嬷的脸色僵了僵:“娘娘……”
“送客。”宋今禾打断她,将玉印放回锦盒,“告诉太后,宫里的事,哀家自有分寸。”
嬷嬷走后,青禾急得直转圈:“娘娘,您这不是明着跟太后对着干吗?太后手里还有不少老臣呢……”
“老臣又怎样?”宋今禾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宫墙,“他们能嚼舌根,难道哀家就不能堵上他们的嘴?”她转身从案上取过一卷圣旨,“传哀家的话,明日早朝,让摄政王在金銮殿上把漕运案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第二日早朝,金銮殿上鸦雀无声。陆温辞捧着漕运案的卷宗,声音朗朗地念着,从粮米的去向说到灾民的安置,条理分明,连哪日哪时收了多少赈灾银都记得清清楚楚。
念到最后,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发霉的麦饼,高高举起:“这是江南灾民的口粮,臣若有半分私心,就该把它扔了!可臣扔不下,因为臣知道,这麦饼背后,是千万双等着活命的眼睛!”
殿上的老臣们面面相觑,那些原本准备弹劾他的奏折,都悄悄藏回了袖中。
退朝后,陆温辞刚走出太和门,就被宋今禾叫住。她站在白玉栏杆旁,晨光洒在她的凤冠上,金芒四射。
“谢娘娘。”陆温辞走到她身边,声音里带着感激。
“谢我什么?”宋今禾望着远处的角楼,“我只是不想让人说,大胤的摄政王是个贪官。”
陆温辞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忽然说:“臣听说,太后给您送了凤印。”
“嗯。”宋今禾淡淡应着。
“她是想让您……”
“想让我废了你。”宋今禾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可我没答应。”
陆温辞的喉结滚了滚,忽然伸手,想像当年那样替她拂去鬓边的碎发,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捏了捏腰间的梅花簪:“臣……明白。”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过白玉栏杆。宋今禾忽然想起那年在太学,也是这样的风,吹起她的书册,他伸手去捡,指尖碰到她的,两人都红了脸。
那时的风是暖的,如今的风,却带着朱墙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