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庭渊推开审讯室的门时，顾瑾正低着头，侧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白炽灯的光落在他被铐红的手腕上，那圈红痕刺得御庭渊眼睛发紧。

他走过去，解开手铐的动作格外轻。金属落地的瞬间，顾瑾动了动手指，骨节泛白，像是蜷得太久有些发麻。

御庭渊“他们招了。”

御庭渊的声音有点干，

御庭渊“赌债欠了一大笔，挪用了苏晓晓准备买房的钱，被发现后起了争执，失手杀了人。”

顾瑾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他。

御庭渊把手机架在桌上，点开实时传输的监控画面——屏幕里，苏父苏母瘫在椅子上，互相指责着，早已没了之前的哀戚，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狰狞。

空气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御庭渊看着屏幕，又看看顾瑾，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挤出一句:

御庭渊“……对不起。”

这句道歉比刚才在审讯室里说的更重，带着沉甸甸的愧疚。他不该仅凭表面证据就认定顾瑾是凶手，不该忽略那些违和的细节，更不该……把他铐在这里这么久。

顾瑾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御庭渊紧绷的侧脸上，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没什么温度：

顾瑾“御警官现在信了？”

御庭渊喉结滚了滚，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耳语：

御庭渊“信了。”

顾瑾“那就好。”

顾瑾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转身往门口走。经过御庭渊身边时，他停顿了半秒，却什么也没说。既没接受那句道歉，也没再调侃，就像只是完成了一场冗长的闹剧，终于可以离场。

御庭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副手铐，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底。

他知道，这句“对不起”太轻了。轻到不足以抵消顾瑾被怀疑的委屈，轻到盖不住这桩案子里，他作为警察的失职。

监控屏幕还亮着，苏父苏母的争吵声断断续续传出来。御庭渊关掉屏幕，审讯室里彻底暗了下来。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脑海里反复闪过顾瑾最后那个没什么表情的笑。

有些东西，好像从这一刻起，变得不一样了。

———

凌晨的警局大楼只剩下几盏应急灯亮着，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御庭渊捏着厚厚的口供笔录，指尖泛白——从苏父苏母断断续续的供述里拼凑出完整的案发经过，比他想象中更耗精力。

推开玻璃门时，冷风吹得他一个激灵。抬眼望去，路灯下停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顾瑾正斜倚在车门上，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见他出来，懒洋洋地直起身。

御庭渊愣了一下，脚步下意识顿住。

这个时间，他怎么还在这？

顾瑾像是没看见他眼里的惊讶，勾了勾唇角，语气轻佻：

顾瑾“御警官终于下班了？我还以为要等到天亮。”

他弹了弹手里的烟，

顾瑾“要不要送你一程？算是……感谢你今天‘秉公执法’，还了我清白。”

最后几个字带着点刻意的调侃，御庭渊却听出了点别的意味。他看着顾瑾身后空荡荡的街道，深夜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这人就这么一个人站在这里等了几个小时，连个伴都没有。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有愧疚，有别扭，还有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忍。

御庭渊“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御庭渊别开视线，声音有点闷。

顾瑾“别啊。”

顾瑾几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身上的雪松味混着夜风扑过来，

顾瑾“这么晚了不好打车，再说……”

他低头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御庭渊的耳垂，

顾瑾“我还没跟御警官算今天被铐了一下午的账呢。”

御庭渊的耳根瞬间发烫，刚想反驳，就听见顾瑾低笑出声：

顾瑾“逗你的。”

他直起身，拉开副驾车门，

顾瑾“上车吧，再磨蹭天都亮了。难道想让我陪你站到明天？”

御庭渊看着他眼里熟悉的戏谑，心里那点沉重忽然就轻了些。这人好像永远都这样，再糟糕的事都能轻描淡写地带过，仿佛今天被当成凶手审讯、被关在拘留室的经历，不过是场无关痛痒的插曲。

他没再拒绝，弯腰坐进车里。

车子平稳地汇入夜色，顾瑾开了点车窗，晚风灌进来，吹散了御庭渊身上的疲惫。他侧头看向顾瑾，对方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柔和了些。

御庭渊“今天……”

御庭渊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顾瑾打断。

顾瑾“今天天气不错，适合睡觉。”

顾瑾“不过御警官录口供的样子挺认真，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下次别那么拼，万一老得快，就不帅了。”

御庭渊被他噎了一下，那点酝酿了半天的愧疚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瞪了顾瑾一眼：

御庭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经点？”

顾瑾“我一直都很正经啊。”

顾瑾笑得更欢，

顾瑾“比如现在，我在认真思考，明天早上要不要再来接你上班。”

御庭渊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忽然就不气了。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嘴角没忍住，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

也许这样也不错。

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至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御庭渊瞥了眼身边笑得眉眼弯弯的人，心想，以后再说吧。

车子停在单元楼下时，御庭渊还没回过神。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今晚的审讯细节，又莫名穿插进顾瑾靠在车边等他的样子，乱得像团麻。

顾瑾“到了，御警官。”

顾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笑意。

御庭渊“哦”了一声，伸手去解安全带，手指却半天没找到卡扣。正较劲时，顾瑾忽然倾过身来，温热的气息擦过他的颈侧，带着熟悉的雪松味。

顾瑾“笨死了。”

顾瑾的指尖轻轻一挑，安全带“咔哒”一声弹开。

御庭渊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了缩，手忙脚乱地推了他一把：

御庭渊“我自己来就行。”

顾瑾被他推得往后靠回座椅，低笑出声：

顾瑾“急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他看着御庭渊泛红的脸颊，慢悠悠地提起，

顾瑾“对了，微信申请，记得通过。”

御庭渊这才想起早上拒绝好友申请的事，脸颊瞬间红的发烫，含糊地应了句：

御庭渊“知道了，回家就通过。”

说完他推开车门就往楼道跑，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跑到单元门口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顾瑾还坐在车里，侧脸对着他的方向，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看不清表情。

御庭渊心里一跳，赶紧转回头冲进楼道。

车里，顾瑾看着那个慌张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到御庭渊衬衫布料的触感。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顾瑾盯着那个备注为“御庭渊”的头像——是系统默认的灰色小人，跟他本人一样，透着股死板的正经。

他没发消息，只是熄了火，靠在椅背上，望着御庭渊住的那栋楼。三楼的窗户很快亮起了灯，暖黄的光晕透过玻璃映出来，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瑾的眼神沉了沉，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奏越来越慢。

苏父苏母虽然认罪了，但有些细节总觉得不对劲。那瓶消毒水的牌子，除了他和少数人，很少有人知道……还有苏晓晓公寓里那枚突兀的指纹，真的是以前留下的吗？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以及苏晓晓死前几天，给他发的那条语焉不详的信息：

【他们不止赌钱，还有别的事……】

别的事，是什么事？

顾瑾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消息：【查一下苏晓晓最近半年的通话记录和资金往来，重点查她提到的“别的事”。】

发送成功后，他又抬头看了眼三楼的灯光，眼神越来越暗。

御庭渊，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

至少现在不能。

他发动车子，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汇入夜色，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三楼的窗边，御庭渊端着水杯，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刚才顾瑾的眼神，好像藏着什么。

他甩了甩头，把这莫名的念头抛开。拿起手机，看着那个波斯猫头像，犹豫了一下，点了通过。

不管怎么说，案子结了。

至于其他的……

御庭渊喝了口水，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悄悄冒了出来。

真的，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