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庭渊回到刑侦支队时，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泛着青白。他将文件夹重重拍在办公桌上，那声闷响让办公室里原本细碎的交谈声瞬间掐断，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半拍。

整个刑侦支队的人都看出来了，御庭渊不对劲。平日里他审案再棘手，脸上也带着股沉稳的锐气，可今天不同，他眼底像蒙着层化不开的寒霜，连走路时带起的风都透着冷意。目睹全程的江成泽、慕子逸捧着茶杯假装看文件，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往他那边瞟；不知情的宁雨柔、张峻华凑在一起，嘴巴动得飞快，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宁雨柔“御哥这是咋了？出去一趟跟吃了枪药似的？”

张峻华“谁知道呢，早上还好好的，回来脸黑得跟谁欠八百万似的。”

江成泽“别瞎嘀咕了，没看他正翻苏晓晓的资料吗？小心被听见。”

议论声戛然而止。

御庭渊翻开苏晓晓父母的口供记录时，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笔录本上，记录员的字迹清晰地拓印着老两口当时的状态——断断续续的哽咽，反复的停顿，还有提及某个名字时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苏雅婷“……晓晓这孩子，打小就不爱说话，有什么事也不告诉我们，朋友也是少得可怜。”

苏母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打转，带着哭腔的颤抖格外真切，

苏雅婷“我们就知道一个顾瑾，真是……除了他，没见她跟谁走那么近过。”

旁边的苏父重重叹了口气，接过话头时语气沉得像坠了铅：

苏建国“她三个月前才和顾瑾处了对象，本来晓晓出来打工以后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扛，什么也没跟我们说过，唯独这件事。她告诉我们的时候活蹦乱跳的，看着可高兴了……”

说到这，苏父哽咽了，他没想到，上一次见面还活蹦乱跳的女儿，再见已是阴阳两隔。

苏建国“看晓晓那么高兴，我们还寻思着找了个好女婿，结果上个月就分了手。我们当时还劝过，说小年轻吵吵闹闹正常，可晓晓说不合适……谁知道分了手也没断联系，晓晓还总跟我们念叨，说顾瑾懂她，比家里人还知道她想什么……”

老两口哽咽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每提到“顾瑾”两个字，都像在御庭渊紧绷的神经上敲了一下。

不过……

“前男友？”

御庭渊指尖顿在笔录本上“上个月分手”那行字，眉骨突突地跳。他想起刚才那场被晾在原地的空等，顾瑾那条带着戏谑的信息仿佛还在眼前——原来苏晓晓辞职的时候，顾瑾就已经和她分手了。

还是刚断了关系的前男友。

不知为何，这层关系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一阵发闷。

御庭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资料上，将顾瑾的名字圈出来，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浅浅的凹痕。直到把所有物证清单和口供细节核对完毕，他才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试图压下那股翻涌的烦躁。

半晌过后，御庭渊起身，刚准备出门，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御庭渊接起，语气里还带着没散的冷意：

御庭渊“谁？”

李局“小渊，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李局温和的声音，

李局“手头的事忙完了吗？晚上有个饭局，跟我一起去，认识几个市局的人，对你查案或许有帮助。”

御庭渊沉默了两秒，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的光晕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点被戏弄的火气压下去，哑着嗓子应道：

御庭渊“……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起身拿外套，路过队员们的工位时，那些偷偷打量的目光立刻像受惊的鸟雀般散开。御庭渊没心思理会这些，只觉得心里那股憋闷的火气，还得再压一压。

御庭渊驱车往饭局地点赶时，窗外的车流已经染上了暮色。车载电台里的新闻播报声断断续续，他按掉开关，车厢里瞬间只剩下引擎的低鸣——这让他更清晰地想起顾瑾那几条短信里的戏谑，眉头又忍不住拧了起来。

刚拐过一个路口，前方突然亮起刺眼的刹车灯。御庭渊猛打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最终还是没能完全避开，车头轻轻撞上了前方一辆黑色宾利的车尾。

御庭渊“操。”

他低骂一声，推开车门时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

对面车门也开了，下来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白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着，明明是张足以让人多看两眼的俊脸，开口却带着股轻佻的笑意：

对面男人“这位警官，开车这么急？是赶着去抓犯人，还是……赴什么重要的约？”

御庭渊瞥了眼对方，语气冷得像冰：

御庭渊“你压线变道，全责。”

对面男人“哦？”

男人往前走了半步，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酒气飘过来，

对面男人“警官说话这么冲？我看是你跟车太近吧？再说了……”

他视线扫过林砚之紧绷的下颌线，笑意更深，

对面男人“看你这脸色，像是被谁惹了？不如先消消气，我们慢慢聊责任？”

这话像根火柴，瞬间点燃了御庭渊憋了一下午的火气。他本就因为顾瑾的事窝着火，此刻被这人带着调戏意味的目光扫来扫去，胸腔里的怒意直往上涌：

御庭渊“我没时间跟你耗，报保险还是私了，给句痛快话。”

对面男人“别急啊。”

男人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却没急着拨号，反而晃了晃屏幕，

对面男人“留个联系方式？万一后续有什么问题……”

御庭渊“不必。”

御庭渊直接打断，看了眼腕表——离约定时间只剩十分钟。他懒得再纠缠，从车里翻出纸笔写下自己的手机号，扔过去时力道带了点狠劲：

御庭渊“修车费找我报，现在我赶时间。”

说完转身就走，拉开车门的动作几乎是用摔的。透过后视镜，他看见那男人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纸，低头看着，嘴角似乎还勾着笑。

御庭渊踩下油门，把那抹刺眼的笑意和满肚子的烦躁都甩在了后视镜里。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他攥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今天这到底是什么破事。

接下来的路程里，御庭渊把油门直踩到底，但到达目的地时，还是迟到了。

当他冲进包厢时，满室的谈笑声顿了半秒。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额角还带着急出来的薄汗，刚想跟主位的李局道歉，视线却猛地撞进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里——

那男人就坐在李局左手边第二个位置，深灰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衬衫袖口卷得更靠上了些，露出腕间块价值不菲的腕表。他正端着茶杯，见御庭渊看过来，甚至还慢悠悠地抬了抬下巴，眼底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

是刚才那个宾利司机。

御庭渊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裤缝。

李局“小渊来了？”

李局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他笑着招手，

李局“就等你了，快来坐。”

说着朝那男人的方向偏了偏头，

李局“来，庭渊，给你介绍位重要人物。”

李局“这位是顾瑾，顾局的公子，他母亲你肯定听说过——恒通集团的阮董，咱们省的首富。小瑾自己在国外做投资，眼光毒辣得很，这几年才从国外回来就帮着家里拿下好几个大项目。”

李局的语调更加温柔，

李局“你们好好认识认识，以后说不定有不少合作机会。”

他又指了指主位上那个气度沉稳的中年男人：

李局“这位就是市局的顾局长，今天特意请了几位老朋友吃饭，也给你们年轻人搭个桥。”

顾瑾……顾局长……

这两个名字像重锤砸在御庭渊心上，他瞬间明白了什么，胸腔里的火气“噌”地窜上来，又被他硬生生压下去。原来刚才那个戏耍他的司机，就是苏晓晓案里那个“前男友”顾瑾；而这场看似普通的饭局，从一开始就围着这父子俩转。

御庭渊“顾先生，”

御庭渊压着喉间的涩意，伸出手，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掌心时，几乎要控制不住想抽回来的冲动，

御庭渊“久仰。”

顾瑾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指腹故意在他虎口处摩挲了两下，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顾瑾“御警官，好巧。”

那语气里的调笑像针，扎得御庭渊指尖发麻。

李局“你看看你，”

李局在一旁打趣，

李局“让你早点来，偏迟到。你看小瑾，比你早到十分钟，这才叫守时。”

他拍了拍御庭渊的肩膀，把他往顾瑾旁边的空位推，

李局“你俩挨着坐，多聊聊。小瑾这几年才回来，以后少不了跟咱们系统打交道，你多带带他，熟悉熟悉流程。”

御庭渊被推得一个趔趄，正好撞进顾瑾怀里。对方伸手扶了他一把，掌心贴在他后腰上，温热的触感透过衬衫渗进来，带着股若有似无的雪松香。

顾瑾“李局放心，”

顾瑾笑着收回手，替御庭渊拉开椅子，动作绅士得无可挑剔，眼神却黏在他紧绷的侧脸上，

顾瑾“我跟御警官‘缘分’不浅，肯定能好好‘交流’。”

御庭渊坐下时，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垂下眼，盯着桌上的骨碟，指尖在膝盖上掐出几道红痕——原来上午那场空等是戏耍，下午那场车祸是偶遇，到了饭局上，才是真正的“初遇”。这顾瑾，分明是把他的怒气当成了乐子。

顾瑾“御警官怎么不说话？”

顾瑾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顾瑾“是不是还在气刚才的事？要不……等下我请你修车？”

御庭渊猛地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底，忍了又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御庭渊“不必。”

顾瑾低笑出声，引来主位上顾局长的目光。

顾瑾“爸，”

他扬声开口，语气轻快，

顾瑾“御警官看着挺严肃，没想到还挺爱开玩笑。”

顾局长看了御庭渊一眼，温和地笑了笑：

顾清“庭渊是我们局里的骨干，办案子是把好手，就是性子直了点。你们年轻人多接触，互相学学。”

御庭渊端起茶杯抿了口，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火气。他偏头看向顾瑾，对方正慢条斯理地用公筷夹菜，嘴角那抹笑意藏都藏不住，像是笃定了他不敢在这种场合发作。

两人的膝盖在桌下不经意地碰到一起，顾瑾甚至故意往他这边靠了靠，隔着薄薄的西裤布料，传来清晰的触感。

御庭渊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杯沿被捏得发白——这场饭局，怕是比审讯室还要难熬。

步步皆是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