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像融化的太妃糖，黏稠地涂抹在文学社活动室的窗棂上。璃雪低头整理校刊稿件，指尖在《给远风的雪》的复印件上停留——这是她第一次以"雪"的笔名公开发表作品，也是段沐风在全校朗诵过的诗。
"原来你在这里。"
清朗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打翻墨水瓶。段沐风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头，发梢还沾着乐团排练后的细汗。他晃了晃手机："班主任让我通知你，下周的校园文化节..."突然瞥见她手边的诗稿，声音戛然而止。
璃雪慌忙用其他稿件盖住诗页，却听见他轻笑："躲什么？这首诗我都能背了。"他走近时带起一阵微风，混合着松木琴盒和小提琴松香的气息。
"社长说...要改排版..."她盯着自己磨白的袖口，那里有道洗不掉的蓝墨水渍，像极了她洗不掉的卑微。
"正好。"段沐风突然敲了敲桌面，"新开的奶茶店，焦糖玛奇朵买一送一。"见她错愕抬头，他指了指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就当...庆祝你的诗被选中？"
璃雪捏皱了袖口。她想起昨天苏媛在走廊炫耀，说段沐风请她喝了限定款樱花奶茶。玻璃窗映出她单薄的影子——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永远梳不整齐的刘海，与光彩照人的苏媛相比...
"我...还要整理资料..."
"三十分钟。"段沐风已经拎起她的书包，"就当给文学社苦力放个假。"
奶茶店的暖光让璃雪无所适从。她小口啜饮三分糖的焦糖玛奇朵，奶油顶上的焦糖脆片像她随时会碎裂的伪装。
"为什么是'远风'？"段沐风突然问。
璃雪的手指在杯壁留下雾蒙蒙的指印："就...随便取的。"
"骗人。"他抽走她压在手下的诗稿复印件，指尖划过"你如风掠过我荒原般的生命"这句，"这么具体的意象..."
落地窗外，一片枯叶粘在玻璃上，叶脉像极了她手背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段沐风突然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指尖时转向，轻轻拈走了她发梢上不知何时沾到的橡皮屑。
"你看，"他摊开掌心，橡皮屑像极小的雪粒，"雪落在风里了。"
璃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她盯着杯中摇晃的倒影——他的轮廓融在暖光里，而她模糊得像即将消散的雾气。
"其实..."段沐风转动杯垫，"《春日私语》中间那段快板，是后来加的。"他目光澄澈，"就在发现有人躲在窗外偷听之后。"
璃雪猛地呛住，奶渍沾在嘴角。她慌忙去抽纸巾，却碰倒了糖罐。段沐风的手及时覆上来稳住桌面，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袖子，烫得她浑身一颤。
"小心。"他递来纸巾时，袖口掠过她手腕内侧，那里有道陈旧的烫伤疤痕。璃雪下意识缩手，却听见他轻声问："疼吗？"
三个音节像咒语，击碎她所有防备。母亲醉酒打翻的热水壶，舅舅家的冷眼，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无数黑夜涌到嘴边，最终化作摇头时刘海的晃动。
段沐风突然从琴谱夹层抽出一张卡片："这个，给你。"
粗糙的素描纸上，是音乐教室的窗框视角。一个抱膝坐在窗外的女孩背影，樱花落满肩头。角落里写着日期——正是七年前他转学那天的春日。
"原来..."璃雪的指尖在卡片上发抖，"你早就..."
"璃雪！"苏媛的声音突然刺入。她穿着舞蹈服冲进店里，亲昵地挽住段沐风的手臂："找你好久！林老师说要改谱子..."目光扫到璃雪时骤然降温，"你怎么在这？"
奶茶杯凝结的水珠砸在璃雪手背上，冰凉刺骨。她抓起书包起身："我...我先走了。"
"等等！"段沐风想追，却被苏媛拽住："急什么呀，她不是总这样阴阴沉沉的..."
璃雪逃进暮色里，卡片紧贴在狂跳的心口。焦糖玛奇朵的甜腻还粘在舌尖，像一场不该做的梦。公交站牌下，她终于看清素描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给那个告诉我《春日私语》真正含义的女孩。——M.F.」
M.F. 沐风。她把这串缩写含在嘴里，像含着一块永远舍不得化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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