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一模带来的震荡余波未平，但日子依旧要像上紧发条的钟摆，在教室、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间规律而沉重地摆动。然而，再紧绷的弦，也有偶尔松弛的瞬间。
一个周六的下午，罕见的没有安排统一的补课或测验。天空是那种秋高气爽的、澄澈的蓝，阳光暖融融的，少了夏日的灼人，多了几分温柔。连续几周沉浸在题海战术里的神经，被这难得的空闲和好天气悄悄撩拨着。
我和顾岑落从图书馆出来，抱着厚厚一摞刚借的参考书和试卷。阳光斜照在身上，驱散了连日阴雨带来的湿冷和心头的几分沉郁。
“去小卖部吗？”我侧头问她，“买点喝的。”
她点了点头，脸上虽然还带着备考的疲惫，但眼神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小卖部门口比平时热闹些，不少高三生都趁着这短暂的闲暇出来“放风”。我们挤在人群里，各自选了一瓶饮料。我拿了我常喝的冰红茶，她则选了一瓶看起来就很清淡的、带着维C泡腾片的矿泉水。
付完钱出来，我们并没有立刻往回走。阳光太好了，就这么回去似乎有些辜负。我们默契地放慢了脚步，沿着宿舍楼后面那条安静的小路溜达。这条路两旁种满了银杏树，此刻叶子正是金黄灿烂的时候，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像碎了一地的金子。
我们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没有倒计时逼迫的片刻安宁。脚下踩着厚厚的、软绵绵的银杏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秋天独有的韵律。
她拧开瓶盖，将泡腾片丢进去，看着它滋滋地冒起细密的小气泡，然后小口地喝着。阳光照着她微微仰起的脖颈和专注喝水的侧脸，睫毛在光线下像两把小扇子，扑闪着细碎的金光。
我看着她，心里那片被习题和分数占据的焦土，仿佛被这温暖的秋阳和眼前宁静的画面悄然滋润了一小块。紧张感暂时退潮，一种微妙的、带着暖意的平静漫了上来。
走到一棵特别高大的银杏树下，一阵秋风吹过，金黄的叶片如同蝶群般纷纷扬扬地旋落，有几片调皮地落在了她的头发和肩膀上。
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抬手想去拂掉。
“别动。”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她动作顿住，略带疑惑地看向我。
我走上前一步，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落在发顶和肩头的几片金黄银杏叶拿了下来。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凉的发丝和薄薄的毛衣布料，那触感像微弱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到心脏，带来一阵细密的悸动。
她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但没有躲闪。只是在我取下最后一片叶子时，她极快地抬起眼，看了我一下。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金色的阳光和飘落的叶影，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细微的慌乱和……一点点被这突如其来举动惊扰后的柔软？
我的脸颊也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手里的银杏叶，嘟囔着：“这叶子……还挺好看的。”
她把目光移开，看向别处，耳根却悄悄地染上了一层薄红。她没说话，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我们又在树下站了一会儿，看着金色的叶子不断飘落，像一场无声的、奢侈的黄金雨。空气中弥漫着阳光、落叶和泥土混合的、干燥而好闻的气息，还有她身上那缕熟悉的、此刻仿佛也带上了一点阳光温度的柠檬香。
没有谈论学习，没有讨论分数，甚至没有多余的对话。只是共享着这片秋光，共享着这短暂脱离轨道后的、偷来的宁静和这一点点心照不宣的、带着青涩甜意的靠近。
直到夕阳开始西沉，天色渐晚，我们才抱着书，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到图书馆，重新埋首于题海前，她忽然极轻地说了句：“刚才……谢谢。”
我知道她不是在谢我帮她拿掉叶子。我看向她，她正低头翻着书，侧脸线条在灯下显得很柔和。
“不客气。”我轻声回应，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那个下午的银杏叶，那片刻的宁静，和那一点点指尖传来的、带着阳光温度的战栗，像一颗被悄悄藏进口袋里的水果糖。
在接下来无数个被试卷和压力填满的、灰暗疲惫的日子里，只要稍稍回想，舌尖仿佛就能尝到一丝清浅的、真实的甜。
它无法改变高三的残酷底色，却足以成为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微小而明亮的光点之一。
高压的高三生活注入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年轻心跳的微糖。它不浓烈，不占用太多篇幅，却像灰白画布上不经意点染的暖色，真实而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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