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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水

鲸落万物笙

日子像结了冰的河流,表面凝固着沉默,底下却暗流汹涌。那件写着“等”字的羽绒服,被我仔细地叠好,收进了柜子最深处,像一个被珍藏起来的、不容触碰的秘密誓言。

我没有再试图将它披到她肩上,也没有再做出任何明显的、可能被她解读为“打扰”的举动。

但我没有离开。

我换了种方式,一种更沉默、更固执、也更笨拙的方式,留在她的视野里,或者说,强行让她留在我的视野里。

她依旧每天很早去图书馆占座,那个靠窗的、有暖气片的固定位置。我就提前半小时,在她常坐位置斜后方的书架缝隙里,假装找书,实则等着她来。

看她放下书包,拿出厚厚的习题集,微微蹙着眉投入演算,偶尔抬起手揉一揉酸胀的太阳穴,或者极轻地、压抑地咳两声。那咳嗽声像细小的针,每次响起,都准确无误地扎在我心尖上。

她课间不再伏案休息,大概是怕重演那次被我“撞见”的脆弱。她总是很快离开教室,去走廊尽头打开水,或者只是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灰白的天空发呆。

我就坐在座位上,假装整理笔记,目光却穿过人群,牢牢锁住那个清瘦孤单的背影,看她被寒风吹起的发梢,看她握着水杯、指节泛白的手。

她去食堂总是很晚,错过人流高峰。我就也磨蹭着,等到食堂几乎没什么人了,才端着餐盘,选择一个能远远看到她的位置坐下。

看她吃得很少,筷子在餐盘里拨弄几下就放下了,眉头总是微微拧着,像是没什么胃口,或者身体不适。我会食不知味地塞下冰冷的饭菜,胃里像坠着一块石头。

我们不再有任何语言交流。视线偶尔在空中不可避免地对上,她会像被火燎到一样,最快速度地、近乎仓促地移开,冰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加速的转身动作,泄露着一丝不平静。

而我,会强迫自己不要立刻低下头,会看着她那瞬间的慌乱,直到她彻底转过身,留下一个冰冷的、拒绝的背影。

这种无声的、近乎 stalker (注:暗中跟随)般的注视,让我觉得自己既卑劣又可悲,像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自我折磨。

但我停不下来。那一个“等”字,像刻进了骨头里,让我无法真的转身离开。我像一头被困在冰原上的幼兽,明明冻得浑身发抖,却依旧凭着本能,围着那唯一可能带来温暖(即使那温暖意味着灼伤)的火源打转,不肯离去。

我能感觉到,我那固执的、无处不在的沉默注视,像无形的丝线,开始一点点缠绕上她,虽然她极力表现得无动于衷。

她离开教室的速度更快了,在图书馆待的时间更长了(仿佛那里是能暂时隔绝我的堡垒),甚至有一次,我察觉到她似乎轻微地、不易察觉地调整了一下去水房的时间,试图错开我可能出现的课间。

她在躲我。用更不着痕迹的方式。

这种认知让我心里漫上一股混合着苦涩和病态满足感的酸水。看,她并非真的毫无感觉。我的存在,我的目光,对她而言,是一种需要耗费心力去规避的负担。这至少证明,我不是空气。

期末考试的压力像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得每个人喘不过气。教室里的空气总是弥漫着咖啡和风油精的提神气味,以及一种沉闷的焦虑感。

顾岑落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差了些,苍白中透着一股灰败的倦意,偶尔咳嗽的时间会长一些,但她总是很快用温水压下去,然后更加用力地握紧笔,仿佛要将所有不适都摁进那些复杂的公式里。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能为力。那件写了字的羽绒服不敢再拿出来,买好的润喉糖和暖宝宝在口袋里揣到失了温度,也不敢递出去。我只能更频繁地、更隐秘地注视着她,像守着一件随时可能碎裂的珍宝,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一个周四的晚自习,窗外又飘起了大雪。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窗户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水雾。同学们都埋首疾书,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和偶尔翻书的沙沙声。

我正对着一道电磁感应大题绞尽脑汁,忽然,斜前方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剧烈的咳嗽。不是一声,而是接连好几声,带着明显的撕扯感和痰音,完全打破了自习室的宁静。

是顾岑落。

她猛地弯下腰,用手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咳得几乎喘不上气,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周围的同学都被惊动了,纷纷抬起头,投去诧异和担忧的目光。

顾岑落似乎想强行忍住,但咳嗽根本停不下来,反而愈演愈烈。她慌乱地伸手去摸水杯,手指颤抖得厉害,差点把杯子打翻。杯子里是空的。

她眼里闪过一丝狼狈和无助,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那一刻,什么冷战,什么距离,什么害怕被拒绝的顾虑,全都被我抛到了脑后。我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我猛地站起身,抓过自己桌上那瓶没开封的、还温热的矿泉水,几步冲到她桌前,拧开盖子,递到她面前。动作快得几乎带倒了椅子。

“喝点水。”我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害怕而绷得紧紧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她咳得说不出话,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猝不及防的脆弱和剧烈的痛苦。她似乎想拒绝,但身体的难受让她无法坚持,最终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瓶水,小口地、急促地喝了几口。

温水似乎暂时缓解了喉咙的撕扯感,剧烈的咳嗽慢慢平息下来,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带着喘息的轻咳。她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慢慢褪去,重新变得惨白,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搏斗,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这边。

我僵立在她桌前,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我的手还维持着递水的姿势,微微颤抖着。

她缓过一口气,睫毛上还沾着生理性的泪珠。她垂下眼帘,避开我的视线,将水瓶递还给我,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谢谢。”

然后,她不再看我,重新拿起笔,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习题上,仿佛刚才那场险些失控的狼狈从未发生过。只有她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指节和依旧急促的呼吸,泄露着她此刻极度的不适和强撑的镇定。

我握着那瓶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水瓶,愣在原地,像一个多余的背景板。周围的同学见没事了,也陆续低下头,继续学习,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和若有若无的打量。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手里的水瓶变得滚烫,像一块烙铁。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咳嗽时急促的呼吸和那一瞬间脆弱至极的眼神。

整个晚自习的后半段,我都无法集中精神。眼角的余光里,她的背影依旧挺直,但时不时会极其轻微地颤抖一下,伴随着压抑的、极轻的咳嗽声。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神经上。

放学铃声响起时,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快得有些慌乱,甚至不小心把一本笔记扫落在了地上。她没有立刻去捡,而是先背上书包,仿佛急于逃离这个地方,逃离我刚才那不顾一切的靠近,逃离所有可能投来的目光。

她快步走向教室后门,一次也没有回头。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然后才缓缓起身,走到她刚才的位置,蹲下身,捡起了那本掉落的笔记。

是她的物理笔记本。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是电磁感应的例题解析。字迹依旧工整清晰,但在页面边缘的空白处,我看到了几道极其用力划下的、几乎要穿透纸背的凌乱笔痕,毫无规律,像是在极度难受或烦躁时无意识留下的。

而在那一片凌乱笔痕的旁边,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一个用极细的笔尖、无意识地反复描画了很多遍的、小小的字。

不是一个完整的字,只是一个偏旁部首,被一遍又一遍地加深,几乎成了一个墨点。

但那轮廓,我认得。

是“木”字旁。

林笙的“林”字的偏旁。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狂跳和酸楚。

她或许……也并非真的全然无动于衷。

只是我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比心动更沉重、更冰冷的东西。

我合上笔记本,将它仔细地放进自己的书包里。

窗外的雪,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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