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岑落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透明的瓷器,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氧气面罩下,她的呼吸依旧微弱而费力。
她那双向来沉静深邃的眼眸望了过来,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虚弱的依赖,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决绝的疲惫。
那目光像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所有想要扑过去拥抱她、确认她安好的冲动。我僵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手脚冰凉。
“顾岑落…”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后怕,“你吓死我了…你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医生怎么说…”
我的话被她一个极其微弱的抬手动作打断了。她的手背上扎着留置针,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氧气面罩阻碍着,只发出模糊的气音。她皱了皱眉,眼神里透出不耐和烦躁,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一把扯掉了脸上的氧气面罩!
“顾岑落!别乱动!”旁边的护士惊呼一声,想要阻止,却被她一个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她看着站在床尾、脸色惨白如纸的我,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和疲惫浓得化不开。
“林笙。”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清晰和斩钉截铁。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监护仪尖锐的“嘀嘀”声在提醒着生命的脆弱。
“我们分手吧。”
五个字。 轻飘飘的五个字。 像五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心脏,瞬间冻结了所有的血液。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刚才的恐慌、心疼、庆幸,瞬间被一种荒谬绝伦的冰冷取代。我是不是听错了?她刚刚从鬼门关回来,气息奄奄地躺在这里,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分手?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风中残烛。
顾岑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连看我一眼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过了几秒,她才重新睁开,那目光里的冰层更厚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我说,我们分手。”她一字一顿,重复道,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有意义了,林笙。”
“没有意义?”我像是被这四个字烫到了,猛地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尖锐和崩溃,“什么叫没有意义?!顾岑落!你看着我!你刚刚才从…才从…你躺在这里跟我说没有意义?!”
眼泪瞬间决堤,汹涌而出。巨大的委屈、愤怒和不解像海啸般将我淹没。我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我们才刚刚开始!
山顶的阳光,指尖的勾连,海族馆的蓝色光影…那些甜蜜难道都是假的吗?她怎么能在生死边缘回来之后,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出这样残酷的话?
“是因为…是因为你的身体吗?”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没关系的!顾岑落!真的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医生说了什么?我们好好治,一定能好的!我…”
“够了!”她猛地打断我,声音因为用力而带上了剧烈的咳嗽。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了一下,额上瞬间布满了冷汗。旁边的护士慌忙上前,想给她重新戴上氧气面罩,却被她倔强地推开。
她喘息着,抬起眼看向我。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悯的痛苦?
“林笙,”她喘着气,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一起面对’解决的。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这四个字,比“分手”更让我心碎。它们彻底否定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否定了那些心动的瞬间,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带着柠檬清香的温暖!
“什么叫你错了?顾岑落!你把话说清楚!”我失控地哭喊着,不管不顾地冲到床边,想要抓住她的手,“我不分手!我不同意!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你的病很严重?是不是医生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告诉我啊!”
我的手还没碰到她,她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往病床里缩了一下,避开了我的触碰!那个躲避的动作,充满了抗拒和疏离,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别碰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尖锐和…恐惧?随即又被剧烈的咳嗽淹没,整个人蜷缩在白色的被单里,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瞬间将我击垮。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冰凉。看着她痛苦咳嗽、蜷缩颤抖的样子,听着她拒绝的尖叫,我所有的质问、愤怒、不甘,都变成了灭顶的心疼和茫然无措的恐慌。
“顾岑落…你别这样…我…”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只剩下呜咽。
护士强行给她戴上了氧气面罩,严厉地对我说:“病人情绪不能激动!你先出去!让她休息!”
我看着氧气面罩下她紧闭的双眼和痛苦紧蹙的眉头,看着她因为剧烈咳嗽而起伏的、单薄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身体,看着她那只紧紧攥着被单、指节泛白的手…一股巨大的绝望感攫住了我。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枕边。那里,除了医院的白色枕套,还压着一角硬质的、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是病历夹的深蓝色硬壳边缘。
还有,在她那只紧攥着被单的手微微松开的瞬间,我似乎瞥见…她的指缝里,紧紧捏着一个很小的、深棕色的药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剂量刻度。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
“嘀————————”
那声音划破死寂,像死亡的丧钟!
“医生!医生!”护士惊恐地按响了呼叫铃。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眼前顾岑落痛苦蜷缩的身影,刺耳的监护仪长鸣,病历夹冰冷的深蓝,还有她指缝间那瓶没有标签的药…所有的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残酷的慢镜头,将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护士和冲进来的医生迅速围住了病床,各种仪器被推过来,人影晃动,指令声急促混乱。我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着退出了病房。
厚重的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混乱和…她。
我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身体无力地滑落,最终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膝盖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口撕裂般的万分之一。
走廊惨白的灯光晃得人头晕目眩。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我无法呼吸。耳边只剩下那声尖锐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监护仪长鸣,还有她冰冷决绝的、带着巨大疲惫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我们分手吧。”
“没有意义了。”
“是我错了。”
眼泪汹涌而出,无声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深色的水痕。我死死攥着胸前口袋里的东西——那里,还放着上次爬山时,她塞给我的一颗柠檬糖,糖纸被我攥得变了形,棱角硌着掌心。
那颗糖,曾是她无声的安慰。 如今,却成了心碎时,最讽刺的余味。
监护仪的长音是心碎撕裂的哀鸣。她指尖的药瓶是深埋的绝望伏笔。“分手”二字裹着消毒水的冰冷,将山顶阳光彻底冻结。跪在走廊的冰冷里,那颗柠檬糖在掌心硌出血痕,是爱情消亡后唯一的遗物。
我颤抖着展开糖纸,透明的玻璃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柠檬清香。这曾象征甜蜜的香气,此刻却成了记忆里最残忍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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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肉粽宝宝的打赏,爱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