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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

鲸落万物笙

山顶那呼啸的风声和指尖勾连的悸动,仿佛还在耳边,在指间。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轻松许多,或许是心情太过雀跃的缘故。深秋午后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冠,在铺满落叶的山道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顾岑落走在我前面半步,步伐依旧稳健,只是偶尔会停下来等我,或者回头确认我的位置。她烟灰色的冲锋衣背影在斑斓的林间显得沉静而可靠。

“累吗?”在一个平缓的拐弯处,她停下脚步,转身问我。阳光穿过枝叶缝隙,落在她带着薄汗的额角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映着林间的光,亮得惊人。

“不累!”我摇摇头,快步跟上去,与她并肩,“下山好多了。而且…”我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甜意,“…跟你一起走,不觉得累。”

顾岑落的嘴角明显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不再是山顶时转瞬即逝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直达眼底的暖意。她没有说话,只是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不是手指交缠那种亲昵,而是带着一种保护的、引导的力道,领着我踩过一块湿滑的石头。

她的掌心温暖干燥,指腹带着一点薄茧,触感清晰。手腕上被她圈住的地方,皮肤微微发烫。山风带着凉意,可被她触碰的地方,却像点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腕,沿着蜿蜒的山道往下走。林间很静,只有脚下落叶的沙沙声和我们轻浅的呼吸声。偶尔有鸟雀扑棱着翅膀从头顶掠过,惊落几片金黄的叶子。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空气里弥漫着松脂和泥土混合的、令人心安的芬芳,还有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清冽干净的柠檬皂香。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然而,深秋的山间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际,不知何时聚拢了大片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了下来。风也骤然变得急促而冰冷,带着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

“要下雨了。”顾岑落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微蹙,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们得快点,前面不远有个凉亭可以避雨。”

她握着我的手腕紧了紧,脚步明显加快。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小跑着跟上她。

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又急又密,瞬间打湿了地面和我们的头发、肩膀。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

“快!”顾岑落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她拉着我,几乎是跑了起来。

山路被雨水冲刷,变得泥泞湿滑。视线受阻,脚下踉跄。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心跳因为奔跑和紧张而狂跳不止。突然,脚下一滑,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身体猛地向前倾去!

“小心!”顾岑落惊呼一声,反应极快,她猛地用力将我往自己这边一拽!

我失去平衡的身体被她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险之又险地稳住了。巨大的惯性让我们两人都趔趄了一下,撞在旁边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冰冷的雨水顺着树干流下,浸湿了后背。

“没事吧?”她急促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毫不掩饰的紧张。她的手臂紧紧环着我的腰,力道大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身体因为刚才的发力而微微颤抖。

“没…没事。”我惊魂未定地摇头,脸颊紧贴着她湿透的冲锋衣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又快又重,隔着湿冷的衣料敲打着我的耳膜。那股熟悉的柠檬香,此刻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变得有些陌生而浓烈。

“没事就好。”她似乎松了口气,但抱着我的手臂却没有立刻松开。她低下头,下巴几乎抵着我的发顶,急促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着一种灼人的热度。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落在我的颈窝里,冰凉刺骨,却奇异地被紧贴的身体传递过来的惊人热度抵消。

我们在冰冷的骤雨和粗粝的树干间紧紧相拥,像两只在风雨中互相依偎取暖的小兽。世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我们彼此急促的心跳与呼吸。她的心跳声…好快,好重…快得有些不正常…

“顾岑落…”我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想抬头看看她的脸色,“你的心跳…”

“没事。”她飞快地打断我,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稳,甚至显得有些生硬。她终于松开了环抱我的手臂,动作有些仓促地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冰凉的雨水瞬间填补了她怀抱撤离留下的空隙,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别开脸,避开了我的视线,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雨太大了,不能停,凉亭就在前面,快走!”

说完,她再次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几乎是拖着我往前冲。她的步伐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急切。雨幕模糊了她的背影,我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手腕被她攥得生疼。心底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刚才她抱着我时,那快得离谱的心跳,还有此刻她近乎仓惶的逃离…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终于,在雨势彻底倾盆之前,我们冲进了山道旁一个古旧的石砌凉亭。凉亭不大,勉强能遮蔽风雨,但冰冷的山风还是裹挟着水汽灌进来。

我靠在冰冷的石柱上,大口喘着气,浑身湿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顾岑落站在亭子边缘,背对着我,面朝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她的背影绷得很紧,肩膀微微起伏着,像是在极力平复着什么。

“顾岑落…”我搓着冰冷的手臂,担忧地叫她。

她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你…刚才没事吧?你的心跳好快…”我忍不住问出了口。

她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过了好几秒,她才缓缓转过身。

凉亭里光线昏暗,她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雨水顺着她湿透的短发和脸颊不断滑落,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甚至隐隐透着一股灰败的气息。嘴唇也失去了所有血色,紧抿着,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只是跑急了。”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淋了雨有点冷,休息一下就好。” 她说着,扶着旁边的石柱,慢慢地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她坐下的瞬间,我似乎看到她眉头痛苦地蹙紧了一下,手指死死按住了心口的位置!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却让我心头的疑云瞬间变成了巨大的恐慌!

“顾岑落!”我冲到她面前蹲下,紧张地看着她苍白得吓人的脸,“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刚才撞到了?” 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比身上的湿冷更刺骨。

她抬起眼看向我。那双总是深邃沉静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气,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极力忍耐的痛苦,有猝不及防被看穿的慌乱,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绝望的疲惫和悲伤。

“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却哑得厉害。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而浅薄,额角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混着雨水滑落。

下一秒,在我惊恐的注视下,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放大!那只一直死死按在心口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毫无征兆地向旁边倒去!

“顾岑落——!”

我失声尖叫,扑过去想要接住她,却只来得及扶住她下滑的肩膀。她的身体冰冷而沉重,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臂弯里,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眉头痛苦地紧锁着。浓烈的柠檬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虚弱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岑落!你醒醒!顾岑落!”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她的心跳呢?为什么感觉不到?为什么她的身体这么冷?

慌乱中,我想起校医室那次,想起她教过我的急救常识。我颤抖着将她平放在冰凉的石板上,解开她湿透的冲锋衣拉链,手指哆嗦着去探她的颈动脉。

微弱的、极其不规律的搏动,像风中残烛,几乎感觉不到!

“救命!救命啊!”我朝着风雨交加的山林嘶声哭喊,声音被呼啸的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手机!对,手机!我手忙脚乱地去翻口袋,湿透的手机屏幕一片模糊。解锁,解锁!手指因为冰冷和恐惧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才划开。

120!120在哪里?!

冰冷的雨水打在屏幕上,视线一片模糊。报警!对!报警!

我几乎是吼着拨通了110,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警察叔叔!救命!我们在西山步道…凉亭…我朋友晕倒了!她…她心跳好弱…求求你们快来人!快救救她!” 恐惧让我浑身都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挂断电话,我跪在顾岑落身边,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我击垮。怎么办?心肺复苏!对!要心肺复苏!

我拼命回忆着步骤,双手交叠,按在她冰冷单薄的胸膛上。位置对吗?力道够吗?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按压下去。

“顾岑落…你醒醒…求求你醒醒…” 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涌出眼眶,砸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我破碎的哭求和绝望的祈祷。凉亭外是倾盆的雨幕和呼啸的山风,凉亭内是我徒劳的按压和她微弱到几乎消失的生命体征。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残酷。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终于,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那声音穿透风雨,像一道救赎的光!

“来了!顾岑落!救护车来了!你坚持住!听到没有!”我朝着她毫无反应的脸哭喊着,手上的动作不敢停,仿佛只要不停下,就能留住她流逝的生命。

警笛声越来越近。几分钟后,几个穿着雨衣的警察和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冲进了凉亭。

“让开!快!氧气!心电监护!”

我被医护人员轻轻拉开。看着他们迅速而专业地将氧气面罩扣在顾岑落脸上,连接上各种仪器,进行急救。那冰冷屏幕上跳跃的微弱曲线,像针一样扎着我的眼睛。

她被小心地抬上了担架,盖上了保温毯。我像失了魂一样,浑身湿透冰冷,紧紧跟在担架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担架的边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家属?你是她什么人?”一个警察拦住我,快速问道。

“我…我是她同学!室友!”我语无伦次地回答,目光死死盯着担架上顾岑落苍白紧闭的双眼。

“好,跟我们一起上车!”

救护车在风雨中疾驰,警笛声尖锐刺耳。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医护人员围在顾岑落身边忙碌着。我蜷缩在角落的座位上,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目光一秒也不敢离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的手腕上,还戴着那块与我同款的银色手表,冰冷的表盘反射着车厢内惨白的灯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山顶时她还好好的…只是淋了雨,只是跑急了?低血糖?不!不可能!那冰冷到可怕的身体,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跳…那绝非低血糖!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山顶那快得不正常的心跳…下山路上她突兀的苍白和仓惶…还有她总是若有似无的叹息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那些被我忽略的、被她刻意隐藏的细节,在此刻汇聚成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答案。

她…是不是有什么很严重的病?她一直在瞒着我?

恐惧像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不知过了多久,救护车终于冲进了医院急诊大楼。刺眼的灯光,嘈杂的人声,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顾岑落被迅速推进了抢救室。那扇冰冷的、亮着红灯的门在我眼前重重关上,隔绝了我所有的视线。

“家属在外面等!”护士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冷得刺骨,却比不上心底那灭顶的寒意。抢救室门口的红灯,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凌迟。我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身体因为寒冷和后怕而剧烈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冰冷的衣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顾岑落的家属?”

我猛地抬起头,挣扎着站起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医生!她…她怎么样?”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的话像一道赦令,瞬间抽走了我全身的力气,差点再次瘫软下去。“是突发性的严重心律失常,诱因可能是剧烈运动、寒冷刺激和情绪波动。她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病史,你们不知道吗?”

先天性…心脏病?!

这几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震得我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

她…她真的有病?很严重的病?她一直在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医生后面又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只看到他嘴巴在动,似乎在交代病情和后续注意事项。我的目光越过医生,死死盯着那扇再次关上的门。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了。顾岑落躺在上面,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眼睛睁开了。她的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上打着点滴,身上连着各种监护仪的线。看到我,她的眼神有瞬间的凝滞,随即迅速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岑落!”我扑到床边,声音哽咽,想抓住她的手,却又怕碰到那些管子。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回应。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紧紧抿着,侧脸线条绷得死紧,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冷漠和疏离。那股熟悉的柠檬香,此刻被浓烈的消毒水和药味彻底覆盖。

护士将她推进了单人病房。我跟在后面,像个游魂。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护士调整好仪器和点滴,交代了几句“需要静养,不要让她情绪激动”便离开了。

门轻轻关上。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滴答声。

我站在床边,看着顾岑落。她依旧偏着头,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但我知道她没有。她的呼吸并不平稳,胸口微微起伏着,紧抿的唇线和蹙起的眉心,都显示着她此刻的清醒和…痛苦?或者是别的什么?

“顾岑落…”我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她没有反应,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再次攫住了我。我走近一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想要碰碰她放在被子外、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那只手苍白冰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手背的瞬间——

“别碰我。”

她的声音响了起来。冰冷,沙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决绝。

我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震惊地看着她。

顾岑落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映着我身影的、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像两口结冰的深潭,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心寒的冷漠和疏离。她看着我,眼神陌生得可怕。

“林笙,”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我们分手吧。”

抢救室的红灯是心碎的信号,监护仪的滴答是离别的倒计时。她睁开眼时结冰的目光,比山雨更冷。“分手吧”三个字裹着消毒水的味道,砸碎所有偷来的暖阳。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连呼吸都停滞了。她眼中那片死寂的冰原,冻结了我所有未出口的关切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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