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孩子带同学回家的那个假期，院子里的银杏叶落了又被陈默扫了三回。临走前一晚，同学突然拉着孩子在老银杏树下转圈，举着手机拍个不停：“我奶奶也爱种银杏树，她说银杏结果要等二十年，就像人这辈子，好多事急不得。”

这话让陈默愣了愣。他回屋翻出个旧铁盒，里面躺着个布包，打开是串用银杏果核串的手链，坑坑洼洼的，是孩子小学手工课的作品。“当年他说要送给同桌女生，结果被我骂了句‘不学好’，就扔这儿了。”陈默挠挠头，林溪笑着接过来，用软布擦了擦，果核上还能看出歪歪扭扭的刻痕——是孩子的小名。

开春后，孩子打视频电话，说同学家里寄了包银杏树苗，非要分一半寄过来。“他说要跟咱家的树认亲，等以后咱们去他的城市，也能看见‘亲戚’。”视频里，孩子身后的窗台上摆着个小盆栽，正是片压平的银杏叶，夹在相框里。

又过了两年，陈默在院子里搭了个葡萄架，藤条爬满架子时，孩子带着女朋友回来了。女孩蹲在小银杏树下，指着土里冒头的新芽笑：“叔叔阿姨，这树都长新枝了，等它结果，我跟他说不定都有孩子了。”

林溪刚把洗好的银杏果炖进糖水，就听见陈默在院子里喊：“你看这丫头，跟当年你第一次来咱家一模一样，蹲那儿看树能看半小时。”

秋末的某天，林溪整理相册，翻到张泛黄的老照片：二十年前的陈默抱着刚会走的孩子，站在刚栽下的银杏树苗旁，树苗还没孩子高。她正笑着，手机震了震，是孩子发来的照片——他女朋友捧着个小小的礼盒，里面是对银戒指，戒面刻着迷你的银杏叶图案。

窗外的老银杏树又落了层叶，陈默正弯腰捡着，想夹进今年的日历里。风卷着叶子飘过石桌，碰响了林溪放在桌上的画笔，笔尖在摊开的画纸上，刚画完半片带着露珠的银杏叶。

孩子结婚那年，特意把新房的小院子也种上了银杏树。婚礼当天，陈默牵着林溪的手站在台下，看新人交换戒指时，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也是在老银杏树下，把那枚刻着名字的银环套在林溪手上的。

秋天寄来的全家福里，小两口站在自家的银杏树苗旁，女孩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林溪把照片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就是那幅“我眼中的家”。陈默凑过来看，笑着说：“你看这树影，跟咱家老的那棵多像。”

开春后，陈默的膝盖不太利索，爬楼梯总有些费劲。孩子特意请了假回来，带着他去医院做检查，回来时手里拎着个藤编的小篮子，里面是刚摘的新鲜银杏果。“医生说这东西煮水喝对关节好，我给您泡上。”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陈默坐在藤椅上，看着孩子蹲在老银杏树下，学着他当年的样子给树干刷防虫剂。林溪端着刚沏好的茶出来，听见孩子跟树念叨：“老伙计，我爸以后就靠你多罩着了，风大的时候别往他窗户上掉叶子。”

入秋时，家里添了个小孙子。视频里，孩子举着小家伙的手，轻轻碰了碰他们家那棵银杏树的叶子：“看，这是太爷爷太奶奶家那棵的‘小亲戚’，等你长大，带你去看更老的那棵。”

陈默听着视频里的咿呀声，转头看见林溪正往相册里夹东西——是片刚捡的银杏叶，旁边压着的，是三十年前他送她的那片，边缘已经脆得像薄纸，却依旧平平整整。

“等天暖和了，把小的也抱回来。”陈默拿起水壶，给窗台上那盆扦插的银杏小苗浇水，“让他也踩踩咱家这满院子的叶子。”林溪笑着点头，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银环相撞的轻响里，混着老银杏树沙沙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