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年,孩子上了初中,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放学回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叽叽喳喳黏着他们,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听音乐。林溪有时会站在门外叹气,陈默却总笑着拍拍她的肩:“咱们的小树要自己扎根了,该高兴。”
那天周末,林溪在厨房准备午饭,听见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探头一看,陈默正蹲在茶几旁,手里拿着那幅“我眼中的家”的画,孩子站在旁边,个子已经快到陈默肩膀了,正指着画上歪扭扭的“家”字笑:“爸,你看我那时候写的字,跟虫子爬似的。”
“这叫有灵气,”陈默把画小心地铺平,“你妈当年还说,这画比她所有设计稿都珍贵。”孩子愣了愣,低头摸着画纸边缘泛黄的折痕,突然说:“上周学校让写作文,题目是‘最难忘的瞬间’,我写的就是银杏树下画画那天。”
林溪端着菜出来时,正看见陈默把孩子拉到身边,像小时候那样揉他的头发,只是这次得微微踮脚。阳光从阳台溜进来,落在三人身上,和多年前那个下午的光影重叠在一起,连空气中飘着的饭菜香,都带着熟悉的暖。
秋末的时候,银杏树又落了满地金黄。陈默搬了梯子,小心翼翼地摘了几枝结了果的枝桠,用红绳捆着,插进客厅的玻璃瓶里。“听说银杏果能入药,”他一边擦着手一边说,“等明年春天,咱们在院子角落再种一棵小的,让它陪着老的长。”
林溪看着他额角新添的几道细纹,突然想起海边那个晚上,他套在她手指上的银环。这些年戴得久了,边缘被磨得光滑,刻着的名字却愈发清晰。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就像他当年抱她那样。
“你说,等咱们老了,这棵树会不会记得,树下有过多少个这样的下午?”
陈默转过身,握住她的手,两枚银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它记不记得没关系,”他笑着说,“咱们记得就行。”
窗外,风吹过银杏叶,沙沙的声音里,好像藏着好多好多年的时光。
孩子上大学那年,选了离家很远的城市。送他去报到的那天,陈默帮着把行李箱扛上宿舍楼,转身时眼圈红了大半,却还嘴硬地跟孩子说:“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惦记家。”
回程的火车上,林溪靠在陈默肩膀上,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他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她——是片压得平平整整的银杏叶,边缘都有些泛黄了,一看就是存了很多年。“这是孩子小学时夹在课本里的,我收拾他书桌时发现的,想着留着。”
院子里的老银杏树长得更茂盛了,每年秋天,金黄的叶子能铺满整个院子。陈默索性在树下支了张石桌,摆上两把藤椅,天气好的时候,两人就坐在那儿喝茶、晒太阳。林溪偶尔会拿起画笔,画一画眼前的树,画纸上的线条比年轻时柔和了许多,却多了几分岁月的温润。
有天下午,陈默正给新种的那棵小银杏树浇水,手机响了,是孩子打来的。“爸,妈,我放假带同学回来玩几天,他说想看看咱家那棵银杏树,我跟他说,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树。”
挂了电话,陈默回头冲林溪笑:“你看,这树还成了咱家的‘名片’了。”林溪正低头看着手上的银环,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上面,刻着的名字闪着淡淡的光。她忽然发现,陈默的手背上添了不少老年斑,可握住她的力道,还和年轻时一样稳。
孩子带着同学回来那天,院子里热闹极了。同学围着老银杏树惊叹不已,孩子站在一旁,指着树干上一道浅浅的刻痕说:“你们看这个,是我小时候调皮刻的,我爸当时假装要揍我,结果转身就找了点木蜡给补上了。”
陈默在厨房忙活,听见这话,探出头来笑:“就你记性好。”林溪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看见孩子正指着墙上挂着的那幅“我眼中的家”——这么多年,它一直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画纸虽然有些褪色,可上面歪歪扭扭的三个人和那个“家”字,依旧清晰得像是昨天才画的。
傍晚时分,夕阳把银杏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孩子和同学在院子里拍照,陈默悄悄碰了碰林溪的手,指了指不远处——两个年轻人正对着那棵小银杏树说笑,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极了当年树下的三口人。
林溪转头看陈默,他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满满的笑意。两枚银环在夕阳下轻轻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混着银杏叶的沙沙声,像是时光在说:你看,日子就是这样,老的树守着家,新的枝桠向着光,而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牵挂,从来都没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