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糖霜落进三班的风》（三）

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撞进走廊时，初三（3）班的教室后墙正贴着一张歪歪扭扭的海报——“秋季运动会加油！”几个大字被彩色蜡笔描得粗粗的，旁边还画了只圆滚滚的兔子，耳朵上歪歪地系着蝴蝶结。王浩举着胶棒踮脚去贴最后一笔，脚下凳子“吱呀”一响，整个人晃得像片秋叶。

“王浩你小心点！”周明扶着桌子喊，话音未落，就见走廊尽头闪过一道浅米色的影子。苏棠抱着一摞崭新的便利贴跑过来，发梢被风掀起几缕，露出光洁的额头，白皙的脸颊因跑动泛起淡淡粉晕，像颗沾了晨露的水蜜桃。

“我来帮你吧！”他踮起脚，把便利贴轻轻按在海报边缘，指尖碰到王浩手背时，又触电般缩了缩，“这样……这样字就不会被风吹皱了。”

“谢……谢谢苏棠！”王浩盯着他泛红的耳尖，喉咙发紧，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赵大头在旁边凑趣：“浩哥你这反应，比上次老贾突击考试还刺激！”

“去去去！”周明推了推眼镜，嘴上嫌弃，眼角却偷偷瞄着苏棠——这孩子从开学到现在，每天早自习前都会帮一班擦黑板，粉笔灰落在他柔软的发间，他也不掸，只笑着说“这样黑板会更干净呀”；昨天三班卫生角缺个垃圾桶，他默默从自己班搬来个印着小熊的，还细心地在桶沿贴了防滑垫。

“石老师来了！”不知谁轻声喊了一嗓子。

教室里瞬间安静。苏棠刚直起腰，就见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倚在门框上，卷发用木簪松松挽着，眉峰微挑，眼尾带着点利落的弧度——正是三班班主任石妙娜。她手里抱着一摞数学卷子，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苏棠身上。

“苏棠？”石妙娜的声音清清冷冷，像初冬的泉水，“一班的转学生？”

苏棠立刻站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声音软糯却清晰：“石老师好，我是初三（1）班的苏棠。”

石妙娜没应声，反而走到后墙的海报前，指尖敲了敲那只歪耳朵兔子：“这是你画的？”

“嗯……”苏棠耳尖又红了，“我画得不太好，王浩同学说兔子耳朵要翘一点才可爱，我就……”

“歪耳朵怎么了？”石妙娜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像绽开的菊瓣，“我小时候画的兔子耳朵比这还歪，被我妈贴在冰箱上足足三年。”她伸手摸了摸海报边缘的便利贴，指腹蹭过苏棠刚才按过的位置，“这些是你贴的？”

“我看王浩同学够不着，就……”苏棠低头绞着校服袖口，露出半截白嫩的手腕，“便利贴是防水的，下雨天比赛时，加油牌不会被淋湿。”

石妙娜的目光落在便利贴上——每张贴纸边缘都用透明胶带仔细粘过，边角压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她忽然想起上周值日时，在楼梯间捡到的学生证。当时正是放学时间，她看见个浅米色身影蹲在台阶上，正用纸巾轻轻擦着地上的水渍，嘴里念叨着“别让低年级小朋友滑倒了”。她过去询问，男孩抬头时，她差点没认出来——竟是一班那个总埋在题海里的苏棠。

“苏棠。”石妙娜转身，风衣下摆带起一阵风，吹得她耳坠轻晃，“下周五运动会，三班需要个后勤组长，负责看管物品和递水。你……愿意来吗？”

教室里瞬间响起抽气声。赵大头猛地捅了捅王浩，压低声音：“我的天！石老师居然主动找苏棠说话！”

苏棠愣住了，白皙的脸颊慢慢涨红，像被煮熟的虾子：“我……我行吗？我可能……”

“行的。”石妙娜打断他，语气放软了些，“我看过你们班的值日表，你每天都最后一个走，把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后勤的事，正需要细心的人。”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而且……你画的兔子很可爱。”

苏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缀满了细碎的星光。他用力点头，发梢扫过锁骨：“嗯！我一定会好好负责的！”

石妙娜看着他雀跃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递过去：“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把运动会注意事项说一下。路上别跑太快，容易摔着。”

“谢谢石老师！”苏棠接过糖，攥在手心，连指节都泛着粉色。

石妙娜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教室。苏棠正被王浩和赵大头围着，兴奋地比划着后勤计划，柔软的发梢在阳光里晃啊晃，像团会呼吸的云。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接三班时，教室后排总堆着空饮料瓶，讲台上永远落着粉笔头，连窗帘都破了好几个洞。可现在……她望着苏棠低头帮王浩整理海报的侧影，忽然觉得，这间曾经像菜市场的教室，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石老师！”苏棠不知什么时候追了出来，手里举着那颗水果糖，“您不吃吗？”

石妙娜低头看他，男孩仰着脸，眼睛亮得像两潭清泉，鼻尖还沾着点便利贴的胶痕。她伸手接过糖，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掌心：“不了，留给小棠自己吃吧。”

“那……那我明天给您带桂花糕好不好？”苏棠歪着头，认真地说，“我奶奶做的，软软的，甜甜的，可好吃了！”

石妙娜失笑：“不用特意带，好好准备运动会就行。”

“嗯！”苏棠用力点头，转身跑回教室时，发梢扫过石妙娜的风衣下摆，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橙子香。

石妙娜望着他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颗水果糖。她想起自己读书时，也总被老师说“毛手毛脚”“不务正业”，直到有天打扫卫生时，班主任看见她蹲在墙角帮流浪猫喂饭，轻声说了句“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原来有些柔软，一旦被看见，就能融化所有的坚硬。

“石老师！”周明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她手里的糖，笑着打趣，“又收学生的礼物啦？”

“胡说什么。”石妙娜把糖揣进兜里，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三班的运动会，该有点新气象了。”

九月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传来苏棠的笑声，像一串跳跃的银铃，混着桂花香，轻轻漫进每个人的心里。

那天晚上，三班的班级日志上又多了新内容：

“今日最大惊喜：石老师主动邀请苏棠担任运动会后勤组长！苏棠同学当场脸红成小番茄，但眼神亮得像星星！石老师还说苏棠画的兔子可爱——原来严厉的石老师也有少女心！（赵大头填写）”

而在初三（1）班的班级日志里，刘若琳添上了一行温柔的小字：

“今日班务温馨记事：我们班的小团宠苏棠同学，今天被三班班主任石老师夸奖了。他的善良和懂事，像一颗小太阳，不仅温暖了我们一班，也让隔壁的三班感受到了来自一班的温暖。愿这份纯真的美好，能陪伴我们所有人，度过这个难忘的初三时光。”

窗外，桂香渐浓。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橙子味，混着少年们的笑声，在九月的天空下轻轻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