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辰这日,天空阴沉得厉害。
我站在铜镜前,让青杏为我戴上那套翡翠头面。玉簪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周景珩昨日苍白的面容。太医说他至少需卧床半月,可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小姐真美。"青杏赞叹道,"这翡翠衬得您肤若凝脂。"
镜中的少女一袭湖蓝长裙,眉间朱砂痣鲜艳欲滴。这副皮囊下藏着的,却是一个死过一次的灵魂。
"相爷催小姐快些,该进宫了。"门外丫鬟通传。
深吸一口气,我将那块月隐玉佩藏入袖中。今日这场鸿门宴,注定不会太平。
太后的仁寿宫张灯结彩,百官命妇早已到齐。我刚踏入殿门,就感到数道目光刺来。太子一身明黄蟒袍,高坐于太后左下首,见我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阴沉下来——他认出这套头面不是他送的。
"臣女姜云瑶,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盈盈下拜。
"好孩子,快起来。"太后慈爱地招手,"到哀家跟前说话。"
走近了才发现,太后虽满头银丝,眼神却锐利如鹰。她拉着我的手细细端详:"这眉眼...像极了你母亲。"
我心头一跳:"太后认识家母?"
"何止认识..."太后话未说完,太子突然插话:"皇祖母,吉时已到,该开宴了。"
宴席过半,太子频频向我投来阴冷的目光。姜云婉坐在他身侧,不时凑到他耳边低语,两人眼神交流间尽是算计。
"哀家听说,姜丫头医术了得,治好了瘟疫?"太后突然问道。
"臣女不敢当,是九王爷..."
"九王爷到!"殿外太监尖声通传。
满殿哗然。只见周景珩一袭月白锦袍,缓步而入。他面色仍有些苍白,却更添几分清冷气质。行礼时,我注意到他右手一直按在腰间,似是忍着疼痛。
"老九不是病着吗?"太后关切道。
"皇祖母大寿,儿臣岂敢缺席。"周景珩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太子突然拍手:"既然九皇叔也来了,不如开始献寿礼吧!"他意有所指地看我一眼,"姜大小姐准备了什么?"
我早有准备,取出一卷画轴:"臣女拙笔,绘了幅《麻姑献寿图》,望太后不弃。"
展开画轴,众人都惊叹出声。画中麻姑手捧仙桃,眉眼竟与太后有七分相似。这是我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每一笔都暗藏心思。
太后果然大喜:"好!好!哀家年轻时最爱麻姑故事,难为你这孩子有心了。"
"儿臣也备了份薄礼。"周景珩命人抬上一个锦盒,打开竟是一尊白玉观音,"愿皇祖母福寿安康。"
"九皇叔这礼可不'薄'啊。"太子阴阳怪气道,"听说为了寻这尊玉观音,把王府积蓄都花光了吧?"
周景珩不卑不亢:"心意无价。"
"说得好!"太后抚掌,"来人,赐座!就安排在姜丫头旁边。"
入座后,周景珩借着衣袖遮掩,塞给我一个小纸包:"含在舌下,可解百毒。"
我心头一凛。果然,太子不会放过今日这个机会。
宴席进行到一半,宫女端上一盘寿桃。太后刚要用,周景珩突然道:"皇祖母,儿臣斗胆,想先尝一口沾沾福气。"
太后笑着应允。我紧张地看着周景珩咬下一小口寿桃,细细咀嚼后咽下。过了片刻,他微微颔首,太后这才开始享用。
"九皇叔这是怕有人下毒?"太子冷笑,"多虑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周景珩淡淡道。
酒过三巡,太子突然起身:"皇祖母,孙儿有一事相求。"
来了!我攥紧袖中的玉佩。
"说吧。"太后心情甚好。
"孙儿想求娶姜相嫡女姜云瑶为太子妃!"太子高声宣布,满座哗然,"请皇祖母成全!"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太子志得意满地走来,手中捧着一支金凤簪:"云瑶妹妹,你可愿意?"
前世场景重现,我胃里一阵翻腾。那时我满心欢喜地接过金簪,殊不知是接过了催命符。
"臣女..."我故作娇羞地低头,余光瞥见周景珩的手已按在剑柄上。
"太子殿下!"姜云婉突然尖叫着冲出来,"姐姐她...她与九王爷有私情!女儿亲眼看见他们...他们在王府私会!"
殿内瞬间死寂。太子脸色铁青:"婉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千真万确!"姜云婉跪地哭诉,"姐姐还偷了皇陵的宝物,就藏在她身上!"
太后沉下脸:"姜丫头,可有此事?"
我平静地取出两块玉佩:"姜云婉说的宝物,可是这个?"
玉佩在殿内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太后一见,竟猛地站起:"这...这是..."
"这是家母遗物。"我坦然道,"另一块是九王爷的。臣女近日查证,家母与林昭仪是亲姐妹,这两块玉佩是她们的信物。"
"胡说!"太子厉喝,"林昭仪是先帝嫔妃,怎会与臣妇有亲?"
"皇祖母,"周景珩起身,"儿臣有人证。"
苏嬷嬷在徐嬷嬷搀扶下走入大殿。见到她,太后竟踉跄了一下:"苏...苏月?你还活着?"
"老奴苟活至今,只为等这一天。"苏嬷嬷跪地叩首,"二十三年前,林昭仪与姜夫人同时中毒,是先帝..."
"住口!"太子暴喝,"来人,把这疯婆子拖下去!"
"让她说完。"太后声音不大,却让太子的侍卫不敢妄动。
"先帝得知两位夫人有孕,疑心她们腹中胎儿会威胁皇权,便命人下毒。"苏嬷嬷老泪纵横,"谁知两位夫人情同姐妹,暗中交换了饮食,结果双双中毒..."
我脑中轰然作响。交换饮食?那岂不是说...
周景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夫人中毒时已怀胎七月,生下云瑶后毒发身亡。我娘亲当时才怀胎五月,为保胎儿,强行催产..."
"所以..."我声音发抖。
"所以我们同年同月生,你是表姐,我是表弟。"他轻声道,"而且都从母体继承了寒心散的毒。"
太后突然走下凤座,颤抖着接过两块玉佩。当她将玉佩合二为一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玉佩竟发出清越的共鸣声,如龙吟凤鸣!
"果然是双生玉..."太后泪如雨下,"哀家早该想到...当年那两个孩子都活下来了..."
太子面如死灰:"皇祖母,您别听他们妖言惑众!九皇叔勾结姜家,意图谋反!来人,把他们拿下!"
"慢着!"太后厉声道,"皇帝呢?怎么还不来?"
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禀太后,皇上突然昏厥,太医说...说是中毒!"
大殿瞬间乱作一团。太子趁机高喊:"定是九皇叔下的毒!禁军听令,即刻拿下周景珩!"
"谁敢!"太后怒喝,却已无人听从。禁军涌入,将周景珩团团围住。
混乱中,我看到姜云婉得意地朝我冷笑,太子则暗中做了个手势。殿外弓箭手已张弓搭箭,瞄准了周景珩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地扑向周景珩:"小心!"
箭矢破空而来,擦过我手臂,深深扎入柱中。周景珩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拔剑出鞘:"太子这是要杀人灭口?"
"九皇叔谋害皇上,罪证确凿!"太子狞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住手!"一个虚弱却威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皇上被太监搀扶着站在门口,面色灰败却目光如炬:"朕还没死呢!"
太子如遭雷击:"父...父皇?您不是..."
"不是中毒昏迷了?"皇上冷笑,"多亏老九提前示警,朕早有防备。"
局势瞬间逆转。禁军见皇上亲临,立刻调转刀锋对准太子。姜云婉见势不妙,转身要逃,却被侍卫拦住。
"父皇!儿臣冤枉!"太子跪地哭嚎,"都是这贱人挑唆!"他指着姜云婉,"是她下的毒!"
姜云婉面如死灰:"太子殿下,明明是您..."
"够了!"皇上厉喝,"统统押入天牢,待朕彻查!"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太后受了惊吓,被扶回寝宫。皇上命人将太子一党押下后,也体力不支,匆匆回宫诊治。
殿内只剩我和周景珩,以及满地狼藉。我这才发现手臂上的箭伤已浸透衣袖,鲜血顺指尖滴落。
"你受伤了!"周景珩脸色大变,撕下衣袖为我包扎。
"小伤而已。"我勉强笑笑,"倒是王爷,为何不顾身体非要来?"
"我说过要护着你。"他动作轻柔地系好布条,"况且..."
"况且什么?"
他抬眼看我,眸中似有星辰流转:"今日若不来,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我慌忙低头,却被他抬起下巴:"云瑶,看着我。"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我闺名。我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只见那双总是平静如湖的眼眸此刻波涛汹涌。
"十年前你救我时,我问你名字,你跑得太快,我只抓到这条手帕。"他从怀中取出那块绣工拙劣的帕子,"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找到你,保护你,就像你救我一样。"
"王爷..."
"叫我景珩。"他轻声道,"私下里。"
就在这旖旎时刻,徐嬷嬷慌张跑来:"王爷!皇上急召!太子的人在宫中搜出了龙袍玉玺,说是您私制的!"
周景珩脸色骤变:"果然来了。"他转向我,"你先回府,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一起去!"我抓住他的手,"太子狗急跳墙,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养心殿内,皇上靠在龙榻上,面前摊着一件明黄龙袍和一方玉玺。太子跪在一旁,满脸怨毒。
"老九,这些是从你府上搜出来的,你有何话说?"皇上声音虚弱,却字字如刀。
周景珩不慌不忙地捡起玉玺细看:"父皇明鉴,这玉玺是假的。"
"胡说!"太子尖叫,"分明是你私制的!"
"其一,真正玉玺的'玺'字右下角有一点瑕疵,这是没有的。"周景珩指着玉玺上的刻字,"其二,龙袍的绣线是江南今年新出的金丝,而儿臣府上用的全是蜀绣。父皇派人一查便知。"
皇上眯起眼:"太子,你怎么说?"
"这...这定是九皇叔故意用劣品..."太子冷汗涔涔。
"够了!"皇上拍案,"朕还没糊涂!来人,将太子..."
话音未落,一支暗箭突然从梁上射下,直取皇上咽喉!周景珩飞身扑救,箭矢深深扎入他肩膀。
"有刺客!"殿内大乱。侍卫们护住皇上,另一些人冲向箭矢来处,却只抓到一截断绳——刺客早已逃之夭夭。
"景珩!"我扑到他身边。鲜血已浸透半边衣袍,他的脸色比纸还白。
"没...没事..."他勉强一笑,随即昏死过去。
太医诊治后说箭上淬了毒,与皇上所中之毒相同。好在周景珩体内已有寒心散的解药,暂时保住性命,但仍高烧不退。
我执意留在王府照料。夜深人静时,我为他换药,发现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青色。这症状...竟与母亲医案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小姐..."徐嬷嬷端药进来,见我盯着伤口发呆,叹了口气,"这毒与当年两位夫人中的是同一种,名唤'青丝绕',中毒者会慢慢脏器衰竭而死..."
"可有解法?"
"除非找到下毒之人,取得独门解药。"徐嬷嬷摇头,"当年两位夫人就是..."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嬷嬷,我母亲和王爷的生母,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她们会同时中毒?"
徐嬷嬷欲言又止:"老奴只知道,两位夫人情同姐妹,同吃同住...对了,姜夫人临终前交给老奴一个匣子,说要留给小姐。老奴一直藏在相府祠堂的暗格里..."
我立刻派青杏回府去取。匣子取来后,我发现里面除了一些首饰,还有一封密信。信上字迹已经模糊,但隐约能辨出"双生子""调换""保命"等字眼。
"这是什么意思..."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徐嬷嬷突然跪下,"有件事老奴瞒了您多年...您和王爷...其实..."
就在这时,床上的周景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连忙扶起他,却见他嘴角渗出一丝黑血。
"太医!快叫太医!"
太医诊视后连连摇头:"毒性已入心脉,除非三日內得到解药,否则..."
我如坠冰窟。解药...太子已被囚禁,他会交出解药吗?
"小姐..."青杏匆匆进来,"姜云婉在狱中嚷着要见您,说只有您去她才肯交出解药!"
我看了眼昏迷中的周景珩,咬牙道:"备马车,去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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