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泛着血色。我扶了扶鬓边的银簪，指尖触到藏在袖中的冰片。昨夜我将它研成粉末，溶进香囊的夹层里。
"姐姐紧张吗？"姜云婉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杏眼里闪着虚伪的关切。她今日特意穿了件浅粉纱裙，远看像朵娇嫩的荷花——正是太子最爱的装扮。
我抽回手，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妹妹今日这身打扮，倒像是特意要抢风头。"
她脸色一僵，随即又挂上甜笑："姐姐说笑了。听说太子殿下特意为姐姐准备了江南新贡的云雾茶呢。"
我心中冷笑。前世那杯茶下肚，我便不省人事，醒来已衣衫不整地躺在太子榻上。满朝文武亲眼目睹，父亲不得不应下这门亲事。
"那真是多谢太子美意了。"我轻摇团扇，故意让冰片的清凉气息随风飘散。
穿过三重仪门，眼前豁然开朗。东宫花园里早已摆开数十张紫檀案几，贵女们珠光宝气地簇拥在太子周围。周景轩一袭明黄锦袍，正执笔为某位小姐的画作题字，引来一片赞叹。
我的目光却被角落里的那道白色身影吸引。周景珩独自坐在水榭边，面前摊着一本书，时不时掩唇轻咳。阳光透过竹帘在他身上投下斑驳光影，仿佛将他与喧嚣隔开。
"姜大小姐到！"太监尖声通传。
满园目光霎时投来。太子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今日我特意选了件天水碧的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清丽脱俗。
"云瑶妹妹可算来了。"周景轩放下毛笔，亲自迎上前，"本王新得了一幅《洛神图》，正缺个品评的人。"
我福身行礼，余光瞥见姜云婉绞紧了手中帕子。前世她此刻应该得意洋洋，等着看我出丑。
"殿下谬赞了，臣女不过略通皮毛。"我故意向水榭方向望了一眼，"九皇叔精于书画，何不请他一同鉴赏？"
太子笑容微滞。满朝皆知九王爷虽病弱，却是先帝亲口夸赞的"书画双绝"。周景轩最忌旁人拿他与这位皇叔比较。
"九皇叔身子不适，还是不要打扰了。"太子虚扶我的手肘，"来，尝尝新进的云雾茶。"
茶盏递到面前，那股甜腻香气扑面而来。我佯装抬手接茶，袖中香囊正好拂过鼻尖，冰片的清凉瞬间中和了迷香。浅浅抿了一口，我赞叹道："果然好茶。"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就在这时，姜云婉突然插到我们中间："姐姐，太子殿下养的金鲤可漂亮了，我们去看好不好？"
来了。前世她也是这样，引我到池边再"失手"推我落水。我莞尔一笑："好啊。"
池边围满了赏鱼的贵女。姜云婉拉着我挤到最前排，指尖微微发抖。我数着她的步子——五、四、三、二...
"姐姐当心！"她突然惊呼，身子向我撞来。
我早有准备，侧身一让，同时将藏在指间的胭脂盒弹进她袖中。姜云婉收势不及，"扑通"一声栽进池里，激起好大水花。
"救命啊！"她在水中扑腾，纱裙湿透贴在身上，狼狈不堪。更妙的是，那盒胭脂在水中化开，将她周围的池水染成一片血红，衬着她惨白的脸，活像只落汤的母鸡。
满园哗然。太子脸色铁青，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打捞。我退到人群外围，忽然察觉一道目光。转头正对上水榭中周景珩的眼睛，他举杯向我示意，唇角噙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姜小姐好身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心头一跳，九王爷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手中捧着那本《西湖志》。
"王爷谬赞了。"我福了福身，"臣女不过运气好。"
他轻咳两声，递过书来："上次借你的书，可有心得？"
我接过书，感觉有什么东西夹在扉页。正要翻开，太子已带着一身怒意走来："九皇叔与云瑶妹妹聊什么这么开心？"
周景珩转身的瞬间，我迅速将书塞进袖中："殿下，臣女去看看妹妹。"
偏殿里，姜云婉裹着干衣裳瑟瑟发抖，见到我立刻红了眼眶："姐姐为何要害我？"
"害你？"我故作惊讶，"明明是妹妹自己没站稳。莫非..."我压低声音，"妹妹原本想害谁？"
她脸色刷地变白。我凑近她耳边："告诉太子，他的玉楼春对我没用。下次换个新鲜花样。"
离开偏殿，我躲到一处假山后翻开《西湖志》。扉页里夹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详细列出了今日宴席的座次图，特别标注了太子准备给我和九王爷的酒壶——壶柄处有暗纹者，内藏迷药。
我捏碎纸条，任由春风将其吹散。回到席间，宴席已正式开始。果然如纸条所示，我面前的金壶柄上刻着细小的云纹。
"今日得诸位赏光，不胜荣幸。"太子举杯，"请满饮此杯！"
众人应和。我端起酒杯，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对面传来。周景珩咳得伏在案上，手中酒杯"不小心"打翻，酒液泼洒在太子衣袍上。
"九皇叔！"周景轩慌忙起身，侍从们一拥而上。混乱中，我迅速调换了我与周景珩的酒壶。
待众人归座，我举起本该属于他的那杯酒，向他遥遥一敬。他眸光微动，仰头饮下自己杯中的——那本是给我的毒酒。
我心头一震。他明知有毒还喝？正要起身，却见他借着衣袖遮掩，将酒全吐在帕子上。那方青竹纹的帕子瞬间被腐蚀出几个小洞。
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这酒若是我喝下，恐怕当场就会烂穿喉咙。
宴席散后，我故意落在最后。转过回廊，果然看见周景珩靠在朱漆柱子上等我，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
"王爷..."我喉头发紧，"为何冒险救我？"
他抬眼看我，眸中似有星辰流转："姜小姐冰雪聪明，怎会不知？"
我心跳突然加速。前世魂魄所见的情景浮现在眼前——他跪在我坟前，用病弱的身躯为我挡住风雪...
"那酒中的毒..."我试探道。
"孔雀胆，混了断肠草。"他轻声道，"姜小姐近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苦笑。得罪？不过是因为父亲在朝中势力太大，太子既要拉拢又忌惮，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我这位相府嫡女。
"王爷可知这毒有何解法？"
他略显惊讶："姜小姐懂医？"
"略通皮毛。"我故意道，"家父藏书颇丰。"
他沉吟片刻，突然又咳嗽起来，这次竟咳出点点血丝。我顾不得礼数，一把抓住他手腕，三指搭上脉门。脉象沉细而促，时有时无，这哪是普通病症？分明是...
"中毒？"我脱口而出。
周景珩猛地抽回手，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姜小姐说笑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他迅速退开一步，又恢复了那副病弱王爷的模样："多谢姜小姐关心，本王告辞。"
回到相府，我立刻翻出所有医书。前世为讨好周景轩，我确实钻研过医术，但从未往毒药方面深究。直到半夜，我终于在一本《奇毒志》中找到了相似记载："...脉沉细而促，咳血丝，畏寒而手足心热，此乃'寒心散'之症，传为皇室秘药..."
皇室秘药？周景珩身为皇子，谁会给他下毒？
正思索间，青杏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老夫人突然昏倒了！满府大夫都束手无策！"
我扔下医书冲了出去。前世祖母就是在今日酉时过世的，当时我正在东宫赴宴，回来时已见满府缟素。
祖母的松鹤堂乱作一团。父亲在门外踱步，继母赵氏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府医摇头叹气："老夫人年事已高，这次怕是..."
"让我试试。"我挤到床前。祖母面色铁青，呼吸微弱。把脉后发现是痰迷心窍，若不及时救治，确有性命之忧。
"取竹沥、姜汁来！再拿根鹅毛！"我厉声道。前世太子也曾这般昏厥，是太医用特殊法子救回来的。
药取来后，我撬开祖母牙关，灌入竹沥姜汁混合液，再用鹅毛轻探喉头。不过片刻，老夫人"哇"地吐出一口浓痰，呼吸渐渐平稳。
满屋哗然。父亲惊喜交加："瑶儿何时学的医术？"
"女儿平日爱看医书罢了。"我谦虚道，余光却瞥见赵氏母女交换了个阴狠的眼神。
安抚好祖母已是三更天。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闺房，却见案几上多了个青布包裹。打开一看，是几本珍贵的医典，最上面那本《毒经新解》里夹着张字条："明日未时，城南药庐。——珩"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我摩挲着那个"珩"字，笔锋凌厉却又不失温润，像极了他这个人。
次日我借口为祖母配药，独自来到城南药庐。推开斑驳木门，草药的清香扑面而来。周景珩正站在药柜前称量药材，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侧脸投下细碎光影。
"王爷。"我轻声唤道。
他转身，嘴角微扬："姜小姐果然来了。"
"王爷相邀，岂敢不来。"我走到他身边，看到案几上摊开的正是《寒心散考》，"王爷对自己的病...很了解？"
"久病成医罢了。"他递给我一包药材，"帮我看看这个方子。"
我接过细看，是治疗寒心散的配方，但缺了几味关键药材："若加三钱龙脑、二两雪灵芝，或可增效。"
他眼睛一亮："姜小姐果然精通药理。"
"比不上王爷。"我指向墙角晒着的几味草药，"连'鬼哭藤'这等稀罕物都有，王爷的药庐可不简单。"
我们相视一笑，竟有种惺惺相惜之感。阳光静静流淌在药碾与秤杆之间，他教我辨认各种毒草的特征，我则分享前世所知的一些偏方。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时候不早了。"他送我出门，忽然道，"三日后是太后寿辰，太子必会再出花招。你..."
"王爷放心。"我莞尔一笑，"这次，该轮到我护着您了。"
他怔了怔，忽然伸手拂去我发间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药草。指尖擦过耳廓的瞬间，两人俱是一颤。
回府的路上，我摸出袖中偷偷藏起的一缕丝线——那是从周景珩袖口勾下的。线头泛着诡异的青色，与祖母痰中的颜色一模一样。
寒心散，果然是他中的毒。而下毒之人...我望向皇宫方向，眼神渐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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