泵房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水，吞没了所有声音。只有试管蓝光映出林鸢的脸，她的嘴唇在颤抖，像是被冻僵的蝶翼。

王灿的手指收得更紧。试管外壁传来灼烧感，顺着皮肤往血管里钻。他听见自己心跳，一下一下，和头顶水泵的嗡鸣重叠。

“说。”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林鸢往后退了半步。她靴底碾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细碎的响动。

远处传来脚步声。靴底敲击水泥地的节奏越来越快，像是某种倒计时。

“你杀了医生。”王灿往前逼了一步，“上周三晚上，值班室监控断了四十秒。”

林鸢的呼吸变了。她突然伸手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匕首还在地上，刚才和追兵搏斗时甩掉了。

“你一直在利用我。”王灿的声音像砂纸打磨铁锈，“你说帮我逃，其实是为了找真正的王灿？”

林鸢抬头看他。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吓人。

“是。”她终于开口，“但我没骗你。你就是王灿。”

王灿笑了。笑得肩膀发抖。笑声撞在四壁上，回音像另外一个人在冷笑。

“你们用他的DNA培育了我。”他说，“连脸都复制得一模一样。”

“不是复制。”林鸢往前迈了一步，“是重生。”

王灿的笑容僵住了。

林鸢伸手想碰他，又缩回手。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痛。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需要你的血液？”她的声音发颤，“因为只有你的身体能承受意识覆盖。真正的王灿……他留下的大脑活动太强了，普通克隆体根本承受不了，都会疯掉。”

王灿低头看手中的试管。蓝色液体在晃动，像深海的漩涡。

“所以他才死的？”他问。

林鸢没说话。但她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清楚。

王灿忽然觉得冷。不只是雨水浸透衣服的冷，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寒意。他想起决赛那天的头痛，想起醒来时空白的记忆，想起苏晴甩来的分手协议，想起陈峰在击杀他时的眼神——原来这一切早就在剧本里写好了。

“你们把我造出来，就是为了当替身。”他说，“替那个不肯听话的冠军。”

林鸢猛地摇头：“不！你是王灿。不管你是不是克隆体，你现在就是王灿。”

王灿看着她。她的眼里有光，像是最后的火焰。

“那你呢？”他问，“你是谁？”

林鸢沉默了很久。

“我是你的影子。”她说。

王灿没再问。他知道，有些答案，只能靠自己去找。

泵房的灯突然亮了。刺目的白光让人睁不开眼。

林鸢瞬间转身。她的动作像猎豹，靴底踩过地上的玻璃渣，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门口站着三个穿战术背心的男人。面罩下露出半截烧伤的疤痕。

“找到你了。”领头的男人举起注射器，针尖泛着紫光，“小克隆人。”

王灿往后退。后背撞上金属箱，试管哗啦作响。

“这次不会让你逃了。”男人逼近一步，“我们要把你送回培养舱。”

林鸢突然扑过来。她挥出的匕首划开空气，却在离男人半尺处被抓住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试管纷纷坠地，溅起蓝色的浪花。

王灿抓起最后一支试管。液体渗进袖口，皮肤开始发烫。他听见男人嘶吼：“你疯了吗？你会和他一起变异！”

林鸢的匕首终于刺中目标。男人跪倒在地，嘴里涌出泡沫。她转身时，脸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

“现在告诉我。”王灿举起试管，“真正的王灿，他最后说了什么？”

林鸢张开嘴。但这时泵房的灯突然全灭了，黑暗中只剩试管微光映出她颤抖的嘴唇。

雨还在下，但小了一些。

王灿和林鸢穿过排水管道，爬上地面。他们的衣服滴着水，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

“他们不会放过我们。”林鸢擦掉脸上的泥，“起源计划一定会派更多人来抓你。”

王灿没说话。他摸着口袋里的存储器。它还在发烫，像是烧红的炭。

“你打算怎么办？”林鸢问。

王灿抬头看天。乌云裂开一道缝，漏下一缕阳光。

“我要回去。”他说，“回到赛场。”

林鸢愣住了。

“你知道他们控制了联盟。”她说，“韩骁已经被他们改造了。陈峰……可能也……”

“那就把他们都打下来。”王灿的声音很平静，“一个一个。”

林鸢看着他。他的眼神让她想起真正的王灿。那个在决赛最后关头，明明可以赢却选择送人头的男人。

“你疯了。”她说。

“或许吧。”王灿笑了笑，“但这就是我的复仇。”

林鸢沉默了几秒。然后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如果你真想这么做，”她说，“你需要帮手。”

王灿看着她。

“我知道有个地方，”林鸢继续说，“那里有反抗者的基地。他们一直在收集起源计划的证据。”

王灿点点头：“带我去。”

他们搭上一辆顺风车。司机是个胖子，一路上都在抱怨油价上涨。

“你们年轻人啊，不知道什么叫生活压力。”胖子一边开车一边嘟囔，“我这车，一个月光油钱就得两万。”

王灿和林鸢对视一眼。胖子完全没有察觉到后座藏着匕首和一支会发光的试管。

“师傅，前面路口放我们下车就行。”林鸢说。

胖子嘟囔着答应了。车拐进一条小巷，两边都是废弃的仓库。

“就这儿。”林鸢拍了拍椅背。

车子刚停下，巷子尽头突然传来引擎轰鸣。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来，车窗全黑，看不到里面的人。

“糟了。”林鸢脸色变了，“是清道夫。”

王灿抓紧行李箱把手。那辆轿车没有减速，直冲他们而来。

“快跑！”林鸢踹开车门。

王灿刚跳下车，耳边就响起枪声。子弹擦过车身，火星四溅。

胖子尖叫着猛踩油门，车子歪歪扭扭冲出去。黑色轿车追了上去。

王灿和林鸢躲进仓库。他们喘着气，听着外面的追逐声渐渐远去。

“我们得换个路线。”林鸢说，“清道夫盯上我们了。”

王灿点点头。他的手伸进口袋，摸到存储器边缘。塑料外壳被磨得发亮。

“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怕这个？”他问。

林鸢看着他。她的目光很复杂，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个熟人。

“因为它记录了真相。”她说，“关于起源计划的全部真相。”

王灿笑了。笑得很苦。

“真相。”他说，“有时候比谎言还可怕。”

林鸢没说话。她知道，有些答案，只能靠自己去找。

他们绕过几个街区，来到地铁站。末班车刚刚开走，月台上空荡荡的。

“还有二十分钟下一班。”王灿看了眼时刻表。

林鸢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像是受伤的蝶。

王灿看着她。她的样子让他想起医院的夜晚，想起她破解病房系统的那个晚上。

“你为什么帮我？”他问。

林鸢睁开眼。她的目光很温柔，像是在看一个孩子。

“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他。”她说，“你们太像了。”

“像到连脸都一模一样。”

“那是基因编辑的结果。”她低声说，“他们用他的DNA培育了你。”

王灿沉默了很久。

“如果我现在打开它，会看到什么？”他问。

“真相。”林鸢的声音很轻，“或者……另一个谎言。”

地铁终于来了。车厢里空无一人。王灿和林鸢坐在一起，中间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

窗外的灯光一闪而过，像流星划过夜空。

王灿低头看着存储器。它还在发烫，像是烧红的炭。

他能尝到嘴里的铁锈味，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刚才咬破的嘴唇。

林鸢的手还搭在他胳膊上，隔着湿透的布料传来温度。

她忽然缩回手，像是被烫到。

“那边。”她指了指雾气尽头。

一辆黑色吉普车停在路旁，车门大开。驾驶座上的人歪着头，脖子以奇怪的角度折着。

挡风玻璃裂成蛛网，雨刮器还在慢悠悠摆动。

王灿踩过积水。水面倒映出他的脸，和记忆里决赛那天镜中的自己重叠。

那天他剃掉了后脑勺一撮白发，因为有人说那是变异体的特征。

“你确定要用车？”他摸到方向盘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变成褐色的斑块。

“他们有定位。”林鸢扯下副驾驶座底下的金属板，“但没时间走路。”

引擎轰然启动。

王灿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蓝光。和存储器的颜色一样。

“往东。”她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信号，“穿过货运隧道。”

轮胎碾过积水。王灿握紧方向盘，雨刷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后方集装箱区的轮廓正在消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

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