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古战场的晨光，已褪去最后一丝凉意，像被浸过温水的纱，轻轻裹住这片曾被战火灼伤的土地。新冒芽的桔梗顶着晨露，在风里轻轻晃；兰草的嫩芽从石缝里钻出来，泛着淡绿的光；连之前焦黑的断戟旁，都长出了几株不知名的小草，叶片上沾着的光，是音钬指尖刚漫出的暖。
音钬抱着电吉他，站在战场中央的空地上。这里曾是夷陵火攻最烈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一片平整的新绿。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站在断墙上，而是席地而坐，牛仔裤沾了点草屑，却毫不在意。指尖在吉他弦上轻轻拨了拨，试了个温柔的调子，与之前《广陵散》的杀伐气截然不同——没有失真的锐劲，没有战鼓的沉重，只有像江南春雨般的软，顺着弦的震颤，漫向四周。
“该送他们走了。”他轻声自语，指尖猛地按下琴弦。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火系异能突然从他掌心漫出。不再是橙红的烈火烧灼，而是化作漫天暖光雨——光点细碎得像碎金，又像被揉碎的萤火虫，泛着柔和的温度，从空中缓缓落下。落在草叶上，滚成小小的露珠，映着晨光；落在断墙上，顺着石缝渗进去，洗去最后一点焦痕；落在那些还未散去的战魂身上，像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他们虚化的衣角。
音波随着光雨扩散开来，里面藏着无数细碎的声音——
有孔明的琴音，是《流水》的片段，清润得像蜀地的溪水，混在吉他旋律里，像是在为战魂引路；有刘备的叹息，不再是白帝城的愧疚，而是释然的轻，像对着江面说“都过去了”，落在音波里，化作温柔的低吟；还有士兵们的笑语——是吴军那个十五岁的小兵，笑着说“娘，我回来种稻子了”；是蜀军那个攥着家书的老兵，对着空气喊“娃，爹给你带糖糕了”；是那些曾在火海里挣扎的魂，此刻都卸下了执念，笑声里带着回家的甜。
战魂们在音波中渐渐动了起来。
吴军的战魂不再举着虚拟的火把，而是松开手，让火把化作稻穗，握在掌心，跟着音波的节奏轻轻晃；蜀军的战魂放下了断矛，指尖拂过虚化的甲胄，将“汉”字的印记轻轻按在胸口，舞步轻柔得像在踏家乡的田埂；连之前最沉默的老兵魂，都拉起身边小兵的手，两人相视而笑，影子在光雨里轻轻晃，像跟着家乡的歌谣踩节奏。
光雨落在他们身上，化作淡淡的光晕。战魂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却没有消散的悲伤，反而像被晨光融化的雪，一点点化作更小的光点，顺着草叶的纹路，融入脚下的土地。光点渗入土中，刚冒芽的桔梗突然长得更快了，叶片泛着光；兰草的嫩芽抽出新叶，带着淡淡的香；连断戟旁的小草，都开出了小小的白花，像在为他们送行。
“这曲子叫什么？”花禼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的淡橘长发在光雨里泛着浅金，红瞳里映着漫天光点，之前化解战魂时留下的桔梗花，此刻正围着她的脚边轻轻摇摆，花瓣跟着吉他的节奏开合，像是在伴舞。
音钬的指尖没有停，旋律依旧温柔，光雨还在落下。他抬起头，看着那些渐渐融入大地的光点，看着花禼脚边摇摆的桔梗，看着远处江面上泛着的金波，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那是经历过所有沉重后，终于释然的轻松。
“叫《归乡》。”他说，声音混在琴音里，像跟着光雨一起飘向远方，“不是回哪个具体的家，是回心里的家——放下执念，不再困在过去，就是归乡。”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最后一缕战魂化作的光点，也融入了大地。光雨渐渐停了，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暖，和草木间更浓的清香。音钬收起吉他，指尖还残留着弦的震颤，像还握着那些温柔的旋律。
花禼蹲下身，指尖拂过刚被光点滋养过的草地，新绿里泛着极淡的光。“他们回家了。”她说，红瞳里满是平和。
是啊，回家了。
不再是困在夷陵火海里的魂，不再是握着执念不肯放的影，而是化作滋养土地的光，化作草木生长的力，化作夷陵往后每一个春天里，桃花盛开的香、稻穗摇晃的甜。
风又起了，吹过战场中央，带着《归乡》的余韵，吹向远方的长江，吹向青竹书院的桃花林，吹向每一个有牵挂的地方——告诉所有等待的人，那些迷路的魂，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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