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的晨光终于彻底穿透云层，把江面染成一片金红。风里的焦土味早已淡去，只剩下桔梗的淡香与江水的湿润，连吹过断墙的风，都带着种松快的软，像在为这场跨越千年的和解，轻轻松了口气。
明暖暖坐在江边的青石上，膝头放着个小小的布包——是今早从青竹书院寄来的，布面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白兔，一看就是红小楹的手笔。布包用粉绳系着，打了个笨拙的蝴蝶结，绳结里还缠了根桃花瓣，想来是小丫头寄包裹时，特意从书院桃树上摘的，还带着点未干的晨露香。
她指尖轻轻解开绳结，布包里露出张叠得整齐的信笺。信笺是青竹书院特有的竹浆纸，摸起来糙中带软，像刚抽芽的竹枝，展开时还能闻到淡淡的竹香。信笺的大半篇幅，画着青竹书院的桃花林：几棵桃树歪歪扭扭地立着，花瓣落得满地都是，树下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抱琴，一个举着笔记，头发上都系着粉发带，显然是红小楹和风古。小人旁边还画了只圆滚滚的白兔，嘴里叼着片竹叶，是雪团的重孙子，画得比之前工整了些，却依旧透着孩子气的憨。
画的右下角，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墨痕还带着点晕染，像是小丫头写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指尖的墨：“暖暖姐！今天风古哥哥教我弹《凤求凰》了，我终于不跑调啦！钟离先生（孔明）昨天给我们讲夷陵之战，他说‘仇恨会循环，只有原谅才能结束’——就像之前赤炩叔叔，还有那些战魂，原谅了才会开心呀！”
最后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翘得老高，旁边写着“我等你回来吃桃花糕”。
明暖暖看着信，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歪扭的字迹，眼眶突然有点发热。她想起离开书院时，红小楹抱着她的腰，非要把自己的粉发带拆下来给她系在手腕上，说“这样暖暖姐就能想我啦”；想起小丫头跟着渁淼学织丝帕，织坏了十几块，却还是执着地要给每个人织一块，说“这样大家就永远在一起了”。原来那个总爱闹脾气、爱跟风古争论文稿的小丫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懂了比“输赢”更重要的东西。
她把信轻轻贴在胸口，颈间的珍珠链突然泛起温暖的光。链上的珍珠颗颗圆润，之前映着战魂故事的那几颗，此刻光更柔了——有的映着蜀军小兵与妻子相望的画面，有的映着吴军少年魂手里的稻穗，还有的映着青竹书院桃树下的笑声。这些珍珠，刚找到时并非全是完美的，有的带着细小的瑕疵，像藏着未化解的戾气；可如今，在时光与和解的打磨下，它们褪去了棱角，变得温润透亮，每一颗都像藏着小太阳，暖得人心头发软。
“是啊，就像这珍珠。”明暖暖轻声说，指尖摩挲着最亮的那颗珍珠，珍珠里映出红小楹的笑脸，“磨去棱角才能发光，放下仇恨才能安心。”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夷陵古战场。曾经的焦土上，荒草间已冒出星星点点的新绿——是桔梗的新苗，叶尖还沾着晨露；是兰草的嫩芽，在风里轻轻晃动；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草，从石缝里钻出来，透着股倔强的生机。那些曾经被战火灼烧的土地，此刻正悄悄孕育着新生，像被原谅抚平的伤口，慢慢长出温柔的痂。
江风吹过，把信笺上的竹香与珍珠的暖光，一起吹向远方。明暖暖把信叠好，小心地放进贴身的荷包里，与花枝帮她串的副链放在一起。荷包里还躺着片桃花瓣——是红小楹寄来的那片，此刻还带着淡淡的香。
她站起身，望着青竹书院的方向，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等处理完夷陵的最后一点事，她就回去，陪小丫头吃桃花糕，听风古弹《凤求凰》，看渁淼织新的丝帕。
有些道理，红小楹说得对：仇恨只会让伤口越来越深，只有原谅，才能让过去的归于过去，让未来的，长出新的希望。就像这夷陵的土地，就像这颈间的珍珠，就像青竹书院永远等着她的桃花林。
晨光里，珍珠链的暖光与新绿的嫩芽相映，温柔得像个永远不会醒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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