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薇记得黑暗。
记得铁笼的寒气渗进骨髓,记得每次“父亲”来访时,锁链摩擦地面的声响。他总戴着银面具,黑袍下伸出三对羽翼——两片雪白,一片漆黑如她自己的瞳孔。
“为什么锁着我?”她曾咬破他的手指。
面具下传来叹息:“因为你是我唯一失败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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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的孩子们透过教堂破窗偷看她。
“是恶魔!”他们往笼子里扔臭鱼,“长着蝙蝠翅膀的怪物!”
拉薇蜷缩在角落,啃噬自己暗金色的指甲。直到某天,一个雀斑男孩砸开铁锁。他手掌滴着血,眼里有她熟悉的、禁书文字般的流光。
“你叫拉薇。”他说。
她撕咬他的手腕,鲜血却让她尝到海风与阳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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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拉薇第一次展开光翼,整个渔村都在她翅尖颤抖。
垂死的老人抓住她的脚踝:“天使啊,治好我的腿!”
饥饿的农夫拽她头发:“让稻子立刻成熟!”
她看向站在麦田边的两个少年——曾经的堕天使,如今的人类。路菲斯冲她比划割喉的手势,艾瑞尔摇头苦笑。
“我不是许愿池。”她烧焦了贪婪者的衣摆,“但可以教你们种耐旱的种子。”
光翼扫过土地,麦穗疯长成《神堕》里描述的禁果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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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人们称她为“灰烬圣母”。
她的教堂是废弃的渔船,圣坛堆满契约烧剩的残页。当信徒太多时,她就飞向最高的悬崖,对夜空嘶喊:
“父亲!看看你失败的造物——”
风从海面卷来银面具的碎片,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爱是允许你毁灭我。」
拉薇大笑,光翼点燃整片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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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吃下麦穗的渔民开始梦游。
他们赤脚走进海里,对着月亮背诵《圣典》里根本不存在的章节。最年长的渔夫在船桨上刻满禁书文字,被家人绑在床上时还在嘶吼:“光之茧要孵化了!”
拉薇蹲在屋顶嚼着麦粒冷笑:“活该。”
直到她发现自己的光翼也开始脱落——那些燃烧的文字掉进麦田,长出的新穗脉络里跳动着淡金色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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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菲斯剖开一颗麦粒。
果肉中蜷缩着微型羽翼胚胎,正在吮吸汁液里的契约残力。他突然想起天界“圣粮”的真相:那些洁白面包,其实是用驯化过的堕天使骨髓烘焙的。
“拉薇……”他擦掉手上黏液,“你正在变成新的至高神。”
少女的光翼猛地炸开,烧焦了整片麦田。但灰烬中,更多发光麦穗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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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尔在悬崖边找到拉薇时,她正用光翼绞杀自己的复制体——一个从麦田里爬出来的、瞳孔漆黑的“拉薇”。
“它们在吃掉我的记忆。”真拉薇喘着气,指间黏满金色血液,“每次有人梦见天界,我就多忘掉一点……”
艾瑞尔突然拽过她流血的手,舔掉掌心的麦种。
“现在我也被感染了。”他眼底泛起契约金光,“要疯一起疯。”
远处村庄传来梦游者的合唱,歌声震落漫天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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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考船"普罗米修斯号"的机械臂从马里亚纳海沟捞起半张银面具时,所有电子设备同时爆出杂音。
实习生林晚戴着橡胶手套触碰面具内侧,突然听见少女的笑声。她惊恐地甩开手,却发现手套内侧沾着几粒淡金色麦种——科考日志里从未记录过这东西。
当晚,船上的生物学家在显微镜下看到:麦种表皮细胞排列成羽翼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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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被锁进防爆舱的第七天,船长开始梦游。
他夜复一夜地跪在舱门前,用匕首在甲板上刻写扭曲的文字。林晚偷偷拍下照片,翻译软件显示这是某种失传的契约条款,最后一行写着:
「食用圣粮者,将成为我的耳目。」
她突然想起那些被自己藏起来的麦种——三天前,她偷偷种在宿舍的花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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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夜,林晚撞见整个科考队围在防爆舱前。
他们割开手腕,将血浇在舱门缝隙处。船长的眼球完全变成淡金色,正用匕首撬锁:"该醒来了,父亲。"
林晚转身逃跑时,背包里传来窸窣声。她颤抖着拉开拉链——花盆里的麦苗已长到半米高,穗粒裂开处,伸出细小的、带蹼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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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薇的光翼覆盖了整个北半球天空。
她悬浮在平流层,脚下是蚁群般骚动的人类城市。路菲斯和艾瑞尔站在纽约帝国大厦楼顶,脚下踩着用荧光涂料画的投票框:
毁灭 □ 赦免 □
"你忘了带粉笔。"艾瑞尔踢了踢空油漆桶,"人类又看不见这个。"
路菲斯咧嘴一笑,突然割开手掌,将血甩向天空。血珠在空中燃烧成巨大的契约文字,七十亿人同时仰头——他们突然听懂了神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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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薇的审判庭设在焚烧的麦田中央。
十二个被契约感染的人类代表跪在焦土上,他们头顶悬浮着对应罪行的立体投影:战争、饥荒、用拉薇的DNA制造生化武器......
"辩护?"拉薇的光翼扫过,一个代表瞬间化为麦穗雕像。
第八个代表突然抬起头,瞳孔是纯净的暗金色:"您也在重复至高神的暴行。"
拉薇认出这是林晚——那个女实习生吃了太多麦种,已成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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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拉薇折断了光翼。
断翼落入太平洋,化作新的马里亚纳海沟。艾瑞尔在悬崖边找到她时,少女神明正在用银面具碎片刮掉自己腿上的契约文字。
"你投了赦免票。"他蹲下来帮她按住流血的小腿。
拉薇指向远处:路菲斯正把人类代表们变成不同颜色的麦子,种进环形山。"只是延缓判决。"她吐出一粒金牙,"等他们再犯时......"
牙粒落地长出新苗,叶片上浮现最后一行契约:
「爱是永恒的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