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迷

雨声稍停时，退终于缠完最后一圈绷带。

雪白纱布裹住那些不堪的伤，却裹不住弥漫的血腥气。

他盯着髭切衣襟处露出的旧疤，困惑于舌尖滚动：

"髭切殿……"

话音未落便被截断。

髭切沾血的指尖点上他嘴唇。

“是兄长……呆丸，怎么又……叫错了？”

他惊恐抬眸，对上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那空洞死寂的金色正覆着一层浅浅的水雾，像蒙着秋日清晨最深的露，浑浊、涣散，仿佛在无底的深渊边缘挣扎沉浮。

大脑一片空白。

他忍不住想后退，小虎却突然跳上床榻，嗷呜着轻蹭陷入混沌的刃。

？！

退惊慌地想抱回小虎，却又停在原地。

髭切那沾着血污和冷汗的手指并未从退的唇上移开，反而带着一种病态的依恋，轻轻摩挲着。那双涣散的金瞳专注地“凝视”着他，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看到了另一个灵魂。

“你还在这里……”

髭切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淡淡的鼻音，像是梦呓，又像是溺水者最后的呼救。

“呆丸……”

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摇头，想否认，想告诉这位显然神智不清的太刀自己不是膝丸，他不是。

但话语卡在喉咙里，化为无声的恐惧。小虎还在亲昵地舔舐着髭切裸露手腕上未被纱布覆盖的皮肤，似乎想给予一丝安慰。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的机括声，从他身后房间最阴暗的角落响起。

退僵住了，一股比锁链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头顶。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

只见那面原本毫无缝隙的墙壁，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暗门。

门内是更深沉的黑暗，浓郁得仿佛能吞噬光线，一个身影从中缓缓踱出。

“兄长～～”

那身影穿着源氏的出阵服，与膝丸殿身量相似，连发梢扬起的弧度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是“膝丸”。

那位髭切殿下在混乱中呢喃寻找的“弟弟”？

不，不对。

这不是刃……是人。

他下意识想起身，却踉跄一步，重重摔倒在地。

他低头，惊恐地看到两条不知从何处延伸出来的、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已然死死缠住了他的双脚踝骨。锁链尽头深深嵌入地板，纹丝不动。

他想呼唤小虎，却发现那只一直躁动不安的小老虎，此刻竟像被抽走了灵魂般，呆呆地蹲坐在原地，红色的眼瞳失去了所有光彩，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小布偶。

“膝丸”没有理会退的惊恐，他径直走向床榻，于髭切身边跪下，伸出手，指尖无比自然地抚上髭切颈间那些新鲜而刺目的紫红色掐痕。

“兄长～”

“膝丸”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与他指尖轻柔抚摸伤处的动作如出一辙。

“又做噩梦了吗？真是……让人心疼啊。”

他的指腹在那些淤痕上流连，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髭切在他的触碰下微微一颤，涣散的金瞳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混乱，他似乎在挣扎，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嘴唇翕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最终却只是疲惫地合上眼，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扭曲的“关怀”。

“膝丸”这才像是终于想起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他转过头，看向被锁链禁锢、面色惨白的退。

“啊呀，是新来的小近侍吗？”‘膝丸’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完美的温和笑容，眼神却像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工作很认真呢，把兄长照顾得很好。”

‘膝丸’上前一步，在退面前蹲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的琉璃瓶。瓶内装着淡紫色半透明的、泛着诡异光泽的粘稠液体。

“辛苦了，这是奖励哦。”

‘膝丸’微笑着，语气不容置疑，一只手捏住了退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

他想逃，但身体死死地扎在原地。

冰冷的瓶口抵住了他的嘴唇。

“乖，喝下去。”

‘膝丸’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魔力，眼神却冰冷如霜。

那粘稠的、带着异香的液体被强行灌入了退的喉咙。味道很奇怪，先是极致的甜，随即泛起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苦涩，顺着食道滑下，带来一阵诡异的灼热感。

退迷茫地眨眼，泪水混杂着冷汗滑落。

好像……好久没有吃过糖了呢……

意识像是退潮般远去，视野开始模糊旋转，锁链的冰冷、审神者带着笑意的脸庞、床榻上髭切死寂的侧影、以及呆立不动的小虎……所有的一切都扭曲、溶解，最终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