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商女儿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三日,最终停在一座荒废的驿站前。
林昭掀开车帘时,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低头看了一眼,镯内壁刻着极小的篆文——"漕"。
"姑娘,再往前就是江州了。"车夫压低声音,"这几日道上查得严,听说玄甲卫在找一位‘已死之人’。"
林昭轻笑,指尖抚过腰间空荡荡的鱼袋。三日前她吞下的遗诏此刻正在胃中灼烧,女帝临终前的话犹在耳边:"寒门要的从来不是公平,而是掀翻棋盘。"
驿站内蛛网密布,墙角堆着发霉的粮袋。林昭踩过地上的鼠尸,忽然驻足——粮袋上的官印被人生生剜去,但残留的墨迹仍能辨出"永昌七年,江州"字样。
"今年江南水患,朝廷拨粮三十万石。"她喃喃自语,"可这里的米,至少囤了三年。"
窗外忽有鸦群惊飞。
林昭猛然回头,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钉入她耳畔的木柱。箭尾缠着张字条,墨迹被雨水晕开,勉强能认出"星坠"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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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江州城暗巷。
林昭蹲在屋脊上,看着下方黑衣人将一箱箱账册倒入胭脂河。纸张遇水即沉,但借着月光,她仍看清了封面上的朱砂印——户部侍郎私章。
"第三处了。"她数着袖中的蛊虫,这些从茶商女儿香珠里爬出的小东西,此刻正在她掌心焦躁蠕动。每销毁一处账册,蛊虫就死一只。
突然,河面浮起一张未沉尽的纸页。林昭眯起眼,那上面赫然是北伐军军械分配记录,而最后一行写着:"永昌七年冬,弩箭三千,缺。"
缺的不是弩箭,是有人要它"缺"。
她刚跃下屋檐,暗处突然刺来一柄短刀。林昭旋身避让,刀锋仍划破袖口,藏在其中的蛊虫尸体簌簌落下。
"林大人果然没死。"黑衣人扯下面巾,竟是户部巡官赵衍,"尚书大人让我问您,观星术可曾算到自己的死期?"
林昭看着地上死去的蛊虫,忽然笑了:"赵大人可知,这些虫子为何偏偏今夜死?"
她抬脚碾碎虫尸,内里迸出星芒般的粉末。赵衍突然捂住眼睛惨叫——那些粉末遇血即燃,在他脸上烧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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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林昭踹开江州粮仓大门时,守仓官吏正在焚烧最后一批账簿。
火盆里"永昌四年"的字样渐渐焦黑,她一脚踢翻铜盆,火星溅到粮垛上,瞬间燎着蛛网。
"三十万石赈灾粮,"林昭踩住企图逃跑的仓官,"变成三年陈米,滋味如何?"
仓官面如土色:"下官只是奉命......"
"奉谁的命?"她抽出对方袖中钥匙,"是户部尚书,还是......"钥匙插入最大的粮囤,"那位正在北伐的镇北侯?"
囤门开启的刹那,霉味扑面而来。林昭举起火折子,照亮了里面堆积如山的——生铁。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北伐军缺的弩箭,在这儿等着呢。"
身后突然传来机括声。林昭侧首,三支弩箭擦着她发髻钉入粮囤,箭尾刻着玄甲卫徽记。
"裴将军。"她头也不回,"您兄长私吞军械的罪证,烧起来好看么?"
阴影中的裴琰收起弩机,龙鳞剑在黎明前泛着冷光:"林昭,你究竟想要什么?"
粮仓外渐渐响起马蹄声。林昭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际,忽然将火折子抛向身后。
"我要这场火,"她看着裴琰扑向燃烧的粮囤,"烧红整个江州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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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林昭站在江州城楼上,看着浓烟笼罩半座城池。
茶商女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递来一封信笺。林昭拆开,里面是半张星图——昨夜死去的蛊虫,竟将信息传回了主人手中。
星图标着三处红点:江州粮仓、胭脂河、以及......
她瞳孔骤缩。第三个标记,竟是北伐军大营。
"姑娘,京城刚传来的消息。"茶商女儿声音发抖,"镇北侯......反了。"
林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血珠溅在星图上,恰好补齐缺失的北斗最后一星。
天机显现的代价是又一年寿数,但她终于看清了全局——
所谓北伐,从来都是请君入瓮的杀局。
而女帝留给她的遗诏,此刻正在胃中发烫。林昭望着北方逐渐聚拢的乌云,轻声念出当年观星台师父的判词:
"荧惑守心日,紫微逆悬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