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一口，温热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去，一点点驱散着身体深处的寒意。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那里残留着石头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汗水和石头粉尘的气息。
灯光将她专注的侧影投在墙上，也照亮了桌上那本翻旧了的语文书。
蝉鸣撕扯着滚烫的空气，暑气沉甸甸地压在黄土坡上，连狗都趴在树荫下吐着舌头。村口老槐树下，那斑驳的绿漆邮箱，像一只沉默的巨眼。
邮递员那辆叮当作响的旧自行车，终于出现在土路的尽头。尘土在他身后扬起一道黄龙。
麦穗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瘦弱的胸腔里跳出来。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白印。
绿漆邮箱被打开，发出干涩的摩擦声。邮递员的手在里面摸索着。麦穗屏住了呼吸，世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那窸窣的翻找声。
一张薄薄的信封被抽了出来。牛皮纸的颜色，上面印着鲜红的大学名称和校徽。麦穗的眼睛死死盯住它，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麦穗！省城大学的！你的！”邮递员洪亮的喊声像惊雷炸响。
麦穗的身体晃了一下。巨大的狂喜像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托起，又重重砸下。她几乎是扑过去的，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薄薄的通知书。
纸面光滑微凉，像一块玉。她低头看着信封上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也照亮了她眼中瞬间涌上的水光。
人群嗡嗡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惊叹和议论像沸水一样翻腾。“了不得！咱村飞出金凤凰了！”“老麦家祖坟冒青烟啊！”
“啧啧，这丫头真有出息！”……无数张脸在麦穗眼前晃动，声音混杂在一起，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猛地抬头，目光急切地在攒动的人头里搜寻。越过一张张兴奋或羡慕的脸，她终于在人群外圈的阴影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石头靠在一堵矮墙边，离热闹的人群很远。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沉默的轮廓，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隔着喧闹的人潮，定定地望着她手中的信封。
那目光沉得像水底的石头，没有波澜，却仿佛有千钧重，沉沉地压在她狂喜的心上。
麦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朝他走过去，想把这巨大的喜悦第一个与他分享。但石头却在她的目光触及他时，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喧嚣的人群，一步一步，踏着夕阳拉长的影子，独自走向村后那排低矮的石匠工棚。他的背影在金色的尘土中，显得异常孤独和固执。
那晚的月光格外清冷，惨白地泼洒在院子里，像一层寒霜。风停了，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麦穗坐在门槛上，背靠着冰凉的门框，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通知书。
纸的边缘已经被她手心的汗浸得微微发软。她望着对面那排低矮的、黑洞洞的石匠工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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