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风裹着雨丝,狠狠灌进破旧的候车大厅。我狼狈地翻找着每个口袋,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那张薄薄的硬纸片,承载着我离开这座阴郁城市唯一希望的车票,不见了。冷汗混着雨水滑落。
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伸到我眼前。指甲修得很干净,却有些苍白。指间捏着的,正是我那张被雨水洇湿了边角的车票。雨水顺着她蓝布裙的旧褶痕往下淌。“先生,”声音很轻,像羽毛掠过心尖,“你的票掉了。”
她抬起眼,眸子里盛满了怯生生的光。
我慌忙接过,指尖无意触到她冰凉的手背。她像被烫到般飞快缩回手,没再看我一眼,迅速转身,瘦削的身影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和人潮里。那抹褪色的蓝,像一块小小的、洇开的墨迹。
从此,那个雨夜湿冷的站台和她惊鹿般的眼神,顽固地盘踞在我脑海一角。
我鬼使神差地,开始格外留意火车站。每次出差归来,脚步总不自觉地放慢,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下意识地搜寻。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微弱的期待,在心底悄然滋长。
第三次遇见她,是在一个同样飘着冷雨的黄昏。我提着行李刚挤出闸口,一眼就看见了她。她没打伞,孤零零地站在巨大的列车时刻表下方。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紧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焦灼地扫过每一个经过的、行色匆匆的陌生面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专注。她在找人。这个念头清晰地跳出来。那张被她紧握的纸片,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被摩挲过无数次。
日子在铁轨单调的撞击声里流逝。我毕业,工作,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被生活的洪流裹挟着前行。
结婚,生子,在远离故乡的城市安家落户。琐碎和忙碌渐渐填满了时间的缝隙。只是偶尔,在某个疲惫出差归来的深夜,独自走出灯火通明的车站,被外面清冷的空气一激,那个雨夜模糊的蓝裙身影会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
她还在等吗?那张旧车票,她要等的人,等到了吗?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现实的车轮碾碎。
二十年后,因为母亲病重,我再次踏上这座早已陌生的城市。安顿好母亲,走出医院大门,冬日的寒风凛冽刺骨。鬼使神差地,双脚把我带到了那个承载着太多模糊记忆的火车站旧址。
老旧的站房早已被崭新宏伟的交通枢纽取代,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冰冷的光。
我在站内明亮的咖啡厅角落坐下,试图在陌生中寻找一丝熟悉的痕迹。